两盏江湖 上(225)
此事金不戮从爨莫扬和岩祝口中都听到过。
而今听白祉说,这些贼匪是九湾口的。让他十分疑惑——
既然刀至阳是被维摩宗杀的,九湾口应该痛恨对方才对。为什么反而帮维摩宗干坏事?
他问:“九湾口为什么帮着魔宗劫人?”
白祉道:“不是帮着。这里没有魔宗的人。”
金不戮惊讶:“这些全是九湾口的?每一个人你都认识?”
白祉道:“行事布阵,魔宗装不了这一般像。”
说罢,冲天上给了个唿哨。
在空中掠阵的白鹰俯冲下来,巨大双爪勾住白祉肩头硬甲。
白祉拽着金不戮,随鹰凌空飞起。
地面上的官兵和贼匪一见有人上了天,不分敌我,纷纷举箭射来。
那白鹰异常灵活,不仅飞得高,而且极快。拖着两个成人躲避箭雨,动作毫无凝滞。几个起落来到九湾口陇安极头顶。选了个安全的高度,将两人抛下。
白祉和金不戮轻功俱佳,护住身体,稳当当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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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安极早已看见了白祉。见他到了近前,又看见了他旁边的金不戮,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金不戮的鬼脸大喊,出口一串俚语。听得金不戮一愣一愣的。
周围人显然也认识白祉,见是主寨二当家来了,只在周围咋呼,无人敢真的上来给一刀。
一时间,这里突然成为一个安全的小圈子。
陇安极大叫,白祉依旧沉着声音说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
金不戮当然仍旧不能听懂半个字。
只是感觉白祉声调还算冷静。陇安极则嘶吼大叫,眼珠子都要爆出了,夜色中显得激动而愤怒。
到了最后,白祉干脆不对着陇安极了。高声向四周喊了几句,口中又打唿哨。
九湾口贼匪们显得茫然。看看白祉,又看看陇安极,表情颇为不知所措。
金不戮明白了:白祉哥叫陇安极停手,他不肯。白祉哥只能越过他直接下命令了。
这些九湾口贼匪不知该听谁的。
想到一半,陇安极忽然抄刀冲白祉劈来。金不戮立刻迎上去与他对了几招。
陇安极力气极大,将他震得虎口发麻。但金不戮一心护着白祉,丝毫不退,反而冲白祉喊:“你去制止其他人!这里有我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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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消这么一会儿,远处哀嚎更重。
金不戮等人处于一片高地,可完全看清那南瓜车——
守卫南瓜车的官兵,已经死伤过半。
本朝官兵和影竺国官兵不分你我,结成一队,围在南瓜车周围。用盾牌和血肉身躯阻挡悍匪的刀与箭。
无奈九湾口贼匪甚有突袭经验,分成四股,轮番冲击。不多时便将人墙冲出一个豁口。
有贼人从豁口攻了进去,从内而外一通厮杀。两国官兵不敌,生生被匪徒爬上了南瓜车顶。
南瓜车顶的贼匪越来越多,砍掉了那一条条玲珑挂饰,扯断了飘飘绸带。从窗子向车内一掏,拽出个异邦的老妈子。
贼匪们哈哈大笑,一刀砍翻那老人家,从窗子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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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大的南瓜车开始摇晃,不多时,众贼匪便扯着几名异邦的年轻女子出来。
其中一名少女,明显比其他女子身份尊贵。长发缀满黄金与珠宝,披挂一身绫罗。双耳乃至鼻翼都是名贵金饰,绵延成一片繁复的金光。
那少女被扯着头发,被迫仰起脸,吓得哭了起来。却不慌张大叫,自有一股子沉稳之气。
她不过十五六岁。高鼻深目,褐色眸子似一双琥珀,在月色中闪耀着迥异中原女子的光彩。
已经面无血色,浑身都在发抖,却又在极力克制自己发抖。如一朵暴风骤雪中勉力站稳的小花,甚为可爱可怜。
祁将军尚在另一个方位,有心去护那少女,却被更多贼匪拦住,急得大吼:“贼人大胆——!此乃影竺国公主!尔等胆敢动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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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嘶吼白祉快走之时,正是那少女被拽出车外前后。因周围嘈杂,没听清祁将军全部的话,却都听清了“公主”两个字。
不是大使。是公主。
不是什么护送生辰纲的大使。
那少女是影竺国的公主!
三十二路匪帮至今得以生存,未被朝廷下令剿灭。一方面固然仗着岩祝强悍,更主要的却是因为盗亦有道,从未做过太过出格的案子。
若真动了别国公主,影响邦交。届时朝廷震怒,三十二路匪帮还有什么好活?
金不戮冲白祉大喊:“不要等了!莫要他们犯下大错!”
白祉急急唿哨。白鹰立刻向公主疾飞过去,要凌空救人。
陇安极也大声嘶吼。
他的手下一反常态,开始潮水般冲白祉攻来。白祉带着的几个人手早淹没其中,死伤不明。
白鹰一见主人遭到围攻,便挥翅翻身,冲回来救白祉。不再搭理公主。
白祉又放出毒虫。
可山坳人多,他一人能指挥的毒虫量并不够大。
毒虫也没学会区分官兵还是贼匪,胡乱咬翻几个以后,便被来回奔跑的众将领踩没了。
金不戮大急:陇安极对白祉哥了解甚透。知道白鹰护主,用这一招釜底抽薪,不准白鹰去救人。
他当下决定先擒王,奋力朝陇安极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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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为胶着之时,突然有不合时宜的乐声响起。
缠绵清丽,是一阵箫声。
太过诡异。
四周杀声震天,兵刃碰得乒乒乓乓,早乱成了一锅粥,即便说话也要嘶吼。这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箫声,何以如此清晰?
不仅清晰,而且悠扬。声音婉转柔和,清丽却嘹亮。
那箫声似乎是指挥的哨子。随其声起落,无数黑衣人赤带的人从山间跳了出来,呼喝着冲下。
官兵们正应付着一股匪徒,没想到又来了第二股。无不撕心裂肺地大吼。
哀兵必胜是没有的,拼命一搏只是唯一的选择。
九湾口的匪徒们表现非常精彩。不少人愣在当地,竟然不去反击,非常吃惊。
陇安极更是大惊失色,显然不知道这是一出什么戏。
众人愣神间,黑衣赤带的人冲到阵前。忽而停下不冲了。
他们有序分开,列成几队。每一队都从不知什么地方架起了个一人来高的小箱子。
那箱子发动,无数的弩箭自动射出,冲九湾口贼匪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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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战之下,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雪花般冷,却又像流水般好听。还带着点沙,显然是属于一个嗓音刚熟的少年:
“维摩宗途径此处。何人在此造次,犯我天邦贵宾?”
祁将军早见新来者攻处,隐约觉得是友非敌。
而今听那声音一喊,确认是可以帮手的,立刻高声应和:“南海郡水军副都统祁山影,护送影竺国公主在此!”
那声音回:“草民见过祁将军——维摩宗众,为公主和将军护驾!”
那么,他指挥的,自然就是维摩宗了。
声音一落,维摩宗众又是一通放箭。而后全数冲下,连劈带砍,杀向九湾口的贼匪。
维摩宗的装备精良,又人多势众。立刻扭转了局势。
九湾口贼匪受到两面夹击,唯剩哀嚎。
陇安极发了飙,甩出一句生硬的官话:“魔宗诓我——!”
维摩宗中跃出一名少年,举着长刀冲他便砍:“去你娘的吧!”
竟然是游一方。
他领着一队人,直奔陇安极而去。
陇安极暴躁大叫,愤怒地迎敌。却突然成了众矢之的,眉心、颈侧等要害都中了维摩宗的箭。
白祉赶忙奔过去托住他,代他接下连串攻击,护着他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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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人间悲喜并不一致的热闹哀嚎之中。
在一众黑压压、紫暗暗、盔甲铁寒的暗色之中。
一条白影从上方掠了过来。
似水中青莲一般干净利落,又像飞花流云般优雅,更像一只蹁跹的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