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上(214)
温旻下了决心那般,狠狠道:“万一你真的惹恼了简师父,不管和孤山有没有关系,我就把你藏起来。谁也找不到你。我师父,简师父,他们都找不到你。我一生一世护着你。”
说着,将金不戮牢牢圈在怀里:“我发过誓了,不再欺负你,也不让别人欺负你了。阿辽,不管怎么样,我都一直一直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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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朝明坐另一辆马车里,跟在少爷那辆车的后面。
他下了车,见温公子抱着自家少爷也下了马车。
少爷双眼红肿,显然刚刚哭过。温公子也是眼圈发红。
小朝明吓了一跳,担心温公子对自己家少爷做点什么。警惕地走过去。
却见温公子一双好看的眼粘在自家少爷身上,拉着少爷的手,轻轻地笑。好像喜欢得不行了。
温公子不可能对少爷做什么吧……
他还给了我一颗大珍珠呢。
他要是欺负了少爷,我就还给他,不要了。
小朝明也是头一回来金家堡,有些手足无措。见少爷冲自己招招手,便紧跟着他走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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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本拉着阿辽走得好好的,突然见小朝明被他叫来了。也只能忍着。
不想这还只是开始。
进了金家堡,金不戮遣下人来迎他,将他带去前院接客的花厅。自己则和小朝明往后院卧房去了。
彻底将他当了外人。
温旻一人坐在空当当的花厅,喝着来自明月山庄的上等好茶,心里七上八下。
他早下过决心不叫阿辽哭了。这几次见他哭得一次比一次厉害,心里难受死了。
原以为对金不戮说了一切,至少可令他稍微舒气。不想他竟然更冷了。
我该不该对阿辽说这些?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想。
我该说。他又想。
这次我来南海,还有新差事。如果上次的事不说清楚,不让阿辽知道事情多么复杂和艰难,这次他再知道我来干什么,就要恨死我了。
这次的新差事,和金家堡没半点干系。但阿辽仍然可能会生气。
但他也知道我身不由己。
我一个小弟子,能有什么办法?他懂事的,不会生气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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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回回聪明,唯独在金不戮面前一点办法也没有。忐忑地琢磨了半天,听见几个人沉重的步伐,似乎手脚笨重地往过走,应该是抬了什么重东西。
不多久,金不戮出现在花厅门口,手上拿着个大风筝。鲜艳大红,一抹黛青。正是两人在姑苏玩过的金鱼风筝。
他身后跟着两个异族老头,抬着一口大木箱子。小朝明跟在最后头。
温旻只觉耳旁嗡的一声,心沉如死。已经猜到箱子里是什么了。
金不戮命人将箱子放在当地,打开盖子。里面一个一个小盒子露出来。有的包着,有的敞着口。可见是一些小玩意儿。
什么小珊瑚、小贝壳、小海螺………
还有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全是温旻留在金家堡的东西。以及和金不戮一起拥有的东西。
是他在金家堡的回忆。是两人一路走到现在的见证。
而今它们敞开无助的胸怀,全被金不戮带到温旻跟前来了。
金不戮眼睛一直盯住地面,不肯抬起。声音里不带什么温度:
“温少侠事物繁忙,东西留在金家堡许久了。我越俎代庖稍作整顿,请全部拿回吧。”
“阿辽,别这样……”
“温少侠那边可能也有些我落下的东西,可随意处置,不必再还我。”
金不戮说完,从颈间摘下一枚金晃晃的亮物,正是温旻送他的金锁片。
平放在茶几上,推至温旻近前:“如此至宝,温少侠可要看好。金某不便再代为保管。”
“阿辽!”
金不戮又从怀里拿出一个蓝色缎子锦囊,从中取出一枚素灰帕子小包。打开来,是温旻送他的维摩宗徽识玉牌:“还有此等机密信物,也不方便继续留在金家堡了。”
温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嘴怎么这么笨,动作怎么这么单调。除了紧紧抱住金不戮,什么也说不上来。
“阿辽,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改好不好?你别这样!”
金不戮别过脸,始终不肯直面他:“不,你没错。自始至终,你都没有一点错。”
他扬起脸,似乎强忍着什么:“若你诚心骗我、害我。我大不了命不要,和你拼了便是了。
“偏偏你没有错。你是维摩宗的得意弟子,冉冉新星,事事难逃大宗主慧眼。我是金家堡的主人,和明月山庄、孤山派关系暧昧。你我立场相左。世道不由人,不要勉强做朋友了。”
“可阿辽,你说过要一辈子照顾我……”
“我收回。我在姑苏自不量力。小小金家堡的儿子,竟然狂妄自大对维摩宗新秀夸下海口。当年的话,我收回。”
金不戮话一出口,便忍不住全吐露出来:
“维摩宗是什么门派?天下第一大魔宗。孤山派顾白大侠和沈护法结识,落得师门被灭,还被灭了两回。我不知轻重,擅自结交沈大护法的弟子,落得祖坟被平。我收回和贵宗派有关的一切话。我怕了,不敢妄言了。你我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各自安好?你能安吗?”
“没了你,我自然可以安好。若再逾矩同你相交,只怕我下场同顾大侠一样,也是一辈子不得安生。”
“我们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我不一样!我不是我师父!你也不是顾白!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一根汗毛!”
“他们已经动过了。”
“以后不会了!”
“要是简易遥设计要杀我呢?就跟当年灭孤山派满门一样?”
“他不会了!他知道我心思了。这次来南海,还是他亲自派我来的!”
金不戮惊惧地看住温旻,脸色煞白:“他又要你来做什么?!”
温旻经过一通吼,也重新冷静下来。汪着一双发红的眼,颤着手将金不戮的手握紧:
“阿辽,我知道你生气。你不想看见我的东西,我也明白。我答应你,将这些东西拿回去。
“我会找一幢漂亮的好房子,将这些宝贝妥妥帖帖地收着。收一辈子。
“但我这次来南海确实有事,不知是否还能活着回去。能不能拜托你代我再暂管一阵子?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便将它们都拿走。若我死了,你便将它们处理掉吧。扔了,埋了,倒海里,都没有关系。”
金不戮既惊且疑:“你来做什么?为什么会……死?”
温旻惨笑着摇摇头:“宗主确实派了我一件差事,十分凶险。但是我不能说。阿辽,我不会再骗你了。不能说,就直接告诉你宗主不准我说。”
说着,拿起茶几上的金锁片:“能不能拜托阿辽不要扔掉它?就算我死了,也请你代为保管。因为这可能是我爹爹和娘亲留下的。
“金家堡生意遍天下,万一哪天碰见了他们,好告诉他们,他们曾经有个儿子,没孝敬过他们便死了。让他们不要难过。”
温旻拇指在金锁片上不舍地摩挲。而后绕来手臂,将它戴回金不戮颈间。
金不戮直愣愣的,也想不起来躲。低头看看重新戴回的锁片,大惊:“怎么把你生辰抹了?!”
温旻方才摩挲了一阵,便是将金锁片上的年月日和干支八字都抹掉了。那些是他的生辰。
他笑了笑:“阿辽讨厌我,不想戴着和我有关的东西。我便将我的痕迹抹了。现在它只是个普通的金锁片,不是我的命锁了。阿辽不要扔了它,好不好?”
“你这样,你的父母就认不得了啊。”
“一切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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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愣愣地瘫坐椅内,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送的客。
回过神,原来温旻还没走。在花厅前的小院子里蹲着,抱着雪球和白鹿母子。揉它们的头,温柔地亲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