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上(151)
温旻怕吓到了他,半个残忍的字也说不出。
戳戳他蜜色的小脸:“是,肯定是真情义。看我师父那模样,假的才奇怪了。只是陈年旧账,难免有隐情。若有机会,我向师父问问,当年为何做得那么绝。”
金不戮如沐大恩,喜悦直从心底涌上双目。
他握着温旻的手:“小旻,说好了。你若探得真相,一定要告诉我。”
温旻望着他渴盼又嘟嘟的样子,一把搂紧,亲他额头:“笨。你让表哥吞了算了。留你一人在这儿,我担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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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金不戮睡在温旻怀里。双唇微启,呼吸深长,显出脆弱的模样。
温旻用目光向师父探寻,得到应允后,轻轻将他抱起来,向卧房走。独留沈知行一人在乐晴小院前,捧着梅尘断剑饮酒。
温旻一手托着金不戮的臀和腿,另一手护着他的头,让他贴在自己颈窝里,睡得舒服些。
金不戮睡得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地说:“小旻,不要不开心。”
温旻看看颈侧,见他长长睫毛还合拢着呢。觉得他在说梦话,便应付他:“你表哥有什么不开心的。”
“你瘦了好多。”
“表哥长个儿呢。”
“小五台上人心复杂。太累就不要回去了……我养你。”
温旻站住了。
站在乐晴小院的后方。
站在中秋鼎盛的柔白月光之下。
站在一片温柔里。
第112章 111. 宝贝
翌日,金不戮梦醒。
枕侧空空如也。惟有一张素笺,告知他前两天并非大梦。
笺上字迹绵密圆润。内容直白,直白到他一看见,便笑了——
“表哥还来”。
小心翼翼将素笺放进抽屉,与去年底来自小五台山的信放在一起。
金不戮怔怔地坐着。猛然想起一事,急急来到乐晴小院。
碉楼最高层,梅尘断剑静静置于梅枝剑托,安好宛如从未取下。
昨夜温柔的幻视、无穷的剑气,全都不复存在。
父母灵位前新香袅袅。
清晨有人来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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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郡,平安治哨岗。
阿鹰原地来回急走,步伐稀碎而焦虑:“沈知行八月十五一定会和梅尘剑在一起,是杀他的好机会。但十六就不好说了。传信给大师伯的探子昨日才走,至少要五天才能回来。若我们一定要等大师伯回信才取那魔头性命,只怕错失良机。”
虎伯眉头深锁:“平安治军刚刚建成,你我在这里根基未稳。若无先生应允便贸然动手,露了马脚反而不好。”
“不。你是不想动手。”阿鹰站住,盯住师伯的双眼,“因为你知道,大师伯不想动手。”
“放肆!”
阿鹰冷静下来分析:“从杭州,到南海。若足够果断,杀沈知行的机会不知多少。但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不是说时机不对,便是怕别人发现。我却觉得,最怕动手的,是大师伯自己。”
拳头握紧了,复又松开:“当年的来龙去脉,我不清楚。但我感觉得到,大师伯下不了最后那一手。甚至一提到沈知行,他整个人都不对了。”
虎伯厉声呵斥:“我门派被魔宗所灭,众人卧薪尝胆十多年,就是为了取沈知行和简易遥的性命。掌剑师兄心头之恨岂是你一个后生小子能知晓的?!”
阿鹰不肯放弃:“先杀沈知行。简易遥必方寸大乱,而后伺机杀之。有什么不对?就算大师伯亲自来,定然也是如此决策。”
“莫要再说了。”
“阿虎师伯,十年卧薪尝胆,机会来之不易。莫要错过良机。”阿鹰的眸光狠戾如穷途之狼,“其实,我已经以你的名义发了一封密信给大师伯,探他意图。告诉他事情紧急,我们已经动手了。若大师伯真的不忍杀那魔头,往后——便由我们自己来决断吧。”
虎伯一脸惊诧,却并未再呵斥出口。
他沉吟片刻,森然道:“我们不必自己动手。之前沈知行与爨少庄主、岩祝险些在四合楼开战。岩祝霸道嚣张,一定念念不忘。他若知沈知行来到自己底盘,还落了单,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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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虎伯写了匿名信送至岩祝山寨——
仗义者探:魔宗右护法由南海北上回小五台山,仅一徒随行。中途必经三十二路英豪腹地。
几日后,岩祝得信,探得非虚,大喜:“四合楼之恨可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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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先生远在邺京,收到一前一后两封密信,总共也就相隔一天。都出自虎伯之手。
第一封说,沈知行来到南海,请杀之。
第二封说,时间紧迫,来不及等先生回信,南海已动手。金不戮下毒,平安治军在南海的五十八人共同伏击,使沈知行重伤逃亡。
信纸零落。
仇先生旧疾复发。遣杨槿、萧兰卿代为赴南海整饬平安治军纲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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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师徒离开了金家堡。
看过了梅尘剑,归期也不急,两师徒便走马观花,一路缓行。不似来时一路疾赶。
两人出了南海郡,走陆路,渐入山中。
也不住宿客栈。夜晚就地一躺,点了篝火防野兽,在四周扑些药粉防虫蚁,系好药囊身上一绑,靠着马便是一晚。
温旻见过阿辽,心满意足,一身轻松。
他这阵子缺觉太多,又有师父在身边,异常安心。路上使劲补觉,睡得很香很沉。
到了半夜,依稀听见草声飒飒,就是睁不开眼睛。翻了个身,又听身旁抽剑之声。而后劲风阵阵,便听闻有野兽哀鸣。
而这一切不久便结束了。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凉爽随夜幕而来,四周宁静又安好。
温旻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他小时候,连根木条也拿不动。挑食得厉害,只肯吃自己习惯的几样,所以一度很瘦。
彼时沈知行也不过一个小年轻,对付小孩真没什么办法。急得直灌酒。
温旻看了,也要学着喝。不给喝就不吃饭。
沈知行一拍脑门:“说好了!旻儿喝了,可要吃饭。”
“喝!喝!喝!”小小温旻挥着短手,表示言出必行。
沈知行自己很能凑合,但对小孩子一点也不凑合。哪会真的给他喝酒。
一把将温旻塞到简易遥怀里,他自己则去后厨羊圈里找了头正在哺乳的母羊,搞了一罐子羊奶回来。
反复烧沸去膻,晾凉后灌进一个小瓶子里,告诉温旻这和师父喝的一样。
温旻也不懂。师父抱大坛,他抱小瓶。一对师徒相对而饮,咕咚咕咚的,一直喝到七八岁。
后来温旻一直比同龄人长得高。沈知行说,因为他打小比别人喝了更多奶,当然比别人壮实了。
看看那小脸儿,白嫩得跟小绵羊似的,也是喝奶的功劳。
听得简易遥经常哈哈一笑。
简易遥并不多大笑。
温旻记得很清楚,师父将自己托付给他时,他用一根冰凉的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子。
简大宗主容貌如冰雪,冷而通透。弯下了腰端详他,小声说:“你是阿行的宝贝。”
鼻尖儿上的指尖,便有一丝丝温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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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并不是一个梦。而是真的。一直藏在温旻记忆深处,午夜梦回便得重现。
以往,到此便结束了。
今晚不一样。
不知为何,梦到后面,似乎有人拍他屁股。是谁在打,不甚清楚。
那人一边打,还一边催促:“旻儿!旻儿!快醒醒!”
温旻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豁然见到师父仗剑在手,四周一片荧光。
四周围满了野狼。龇牙咧嘴,满目绿光。
那荧光,是狼的森森绿目。
野狼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些野狼落地的四条爪子,是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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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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