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上(34)
客栈上方,一抹身影倏忽闪过。似曾相识。但速度太快,看不真切。
金不戮双眸如电,目光追着那抹影子下了屋檐。
喊了岩颂过来勘察。却并无异常。
“天色太暗,莫不是树影?”岩颂从屋脊越下,不信金不戮所见。
金不戮若有所思,而后点头一笑:“今天真是累了。岩颂大哥也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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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繁星之下的小五台山。
温旻再次来到师父屋前。
“睡了一个下午,忽然能感光了。”他说。
沈知行无奈笑笑,手里轻轻一动,挥灭灯火:“你这孩子忒心急,撒谎也要缓一缓。”
温旻仰着头:“师父方才不是刚熄了灯。”
沈知行心下一惊:旻儿真的这么快便能感光了?
不动声色,又默默将灯点亮,嘴里却说:“不要胡来,快去睡觉。”
温旻道:“师父又亮了灯,不是么。”
沈知行看住温旻的脸。
玉琢的面容,依旧蒙着白纱。薄唇抿着,没什么表情。唯有梗直的脖颈表明了一番誓不罢休。
沈知行蹙眉:“旻儿,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好的。”
第30章 29. 无由可琢磨
爨莫扬又在济南春戴阁度过了十多天旖旎岁月,终到灵苍门提亲。
景老爷子望着那张酷似好友的英俊面庞,一脸痛惜:“莫扬,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若收了心,仍旧是好孩子。爨大哥的儿子,我愿相信。”
爨莫扬装作听不懂,顾左右而言他。
想必萧兰卿也没少在背后帮忙煽风点火。景老爷子除了痛心,便是心痛。喟叹一声,找个借口将爨莫扬打发回去了。
爨景婚事,终得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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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的小五台山。东峰。
温旻走过练习场。周围呵声阵阵,声声入耳。
小五台山东峰座落着大大小小十多个练习场,专为维摩宗平时授业练习使用。凡无需藏起来偷偷练习的本事,或者必须到空地上铺开了训练的阵法,都在东峰练习。
东峰本就繁忙。每年冬腊试炼报名伊始,更为热闹。昼夜不断地喝喊训练,火把森森林立,成就另外一种不夜天。
就连通铺,在这段时间也可通宵点灯。
温旻由小七扶着,一座一座练习场走过。
原本甚为机警的弟子,一见是他,也就放了一半的心。
“温旻虽然破格报了名,不过仗着右护法疼他。这副瞎样子还能赢么?”
“就算到跟前眼睛好了,还能突然比之前厉害一百倍不成?饮冰飘云剑法,可要好好练阵子呢。”
“他每天来溜达一圈,就当练剑了呗。”
“右护法的弟子,练习手段果然特别!”
右护法一支弟子本都年幼,无甚威胁。只是温旻独得宠爱,大家才对他有所提防。
当日温旻一瞎,饭堂洒汤人尽皆知。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便多了怜悯,多了嘲弄,却少了些提防。
温旻也乐得“见”同门宽容。坐在练习场,大声问小七:“这里都是谁?”
小七压着嗓子说:“伏虎堂耿长老座下的一方师兄在这儿呢。咱们要不要走。”
温旻仰头想想,天真一笑:“好。”
有时候则摇头不语。小七便陪他坐着。
万籁俱寂之夜,温旻身法如云,轻轻飘落在沈知行面前。反手握着昼月斩,神情肃穆。
“师父,若一方师兄持刀从右胁如此攻来,应对之法,徒儿想了三个。请师父示下哪个更好。”
温旻先演示了右胁攻来的刀法招式。而后是三个拆解招数,都极得沈知行授业之精髓。
第一个法子迎敌而上,凭一手好轻功绕至敌后反杀。
第二个法子身如伏虎贴地而行,剑指敌人小腹。
第三个法子纵身跃起,直跃过敌人头顶,腾身反转,仍旧是剑指敌方后心。
温旻蒙着眼,却毫未受影响。三个应对身法干净利落,招式灵动,以快打快,且隐隐有仙风。
沈知行眉宇间有些许不喜,却还是看他一招一招演示完毕。指点精髓所在。
指点完毕,教训道:“旻儿,你年纪尚幼,天份却高。若潜心练习,一样可在三两年内通过遴选。不必急在今年搞这些。”
温旻蒙着白纱的脸上有些许愕然:“徒儿只是突然想到此招,一时忍不住来请师父示下而已。”
沈知行两指一探,要戳他双目。温旻挺立不动——他坚持自己“盲”着,看不到。
见他能沉气如此,沈知行叹息:“旻儿,为师不说,不代表认同你如此做。只是有些路,要你自己走;有些坑,要你自己踩。”
温旻恭敬道:“徒儿又练了三遍饮冰飘云剑法,请师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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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微白,温旻收剑,照例轻飘飘从屋顶离开。
暗影里,简易遥负手走出,摇头笑:“看看你,把孩子们都逼成了什么样。”
沈知行回以苦笑:“这臭小子,一天到晚玩些小孩子把戏。如果不是你拉着我,我一定扯掉旻儿脸上的破布再打他几百下屁股。”
简易遥不以为然:“冬腊试炼本就不只考校武艺。才学、胆识都过人才能拔得头筹。旻儿又未损人利己,智取有何不可。”
沈知行看住他:“你什么时候知道旻儿眼睛好了。”
简易遥没回答。从袖里掏出一只小筒。竹制浸油,火漆封口。旁插一根坚硬长翎,底雕一朵浮云雕花。
沈知行接都没接。一看那雁翎和浮云雕纹便知,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幽云王谢邕亲笔雁翎信。回了句:“我不看。又不是写给我的。”
简易遥扬扬眉毛,露出些许不同于以往的神色:“真是惹不起这任性大王爷,不知道年末宗内事务多?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要试炼时叫。”
沈知行一忖:“谢邕最近来了幽州,这是叫你去幽州见他?”
“要不然?”
沈知行了然:“人家在云州的时候你托口说太远抽不得身。现在到了幽州,说不定还是专门为见你来的。再不去,的确不太好。”
简易遥问:“右护法不陪我同行?”
“他想见的又不是我。”
简易遥见沈知行不仅事不关己,还有戏谑之意。眼角带有些愠色:“谁让我惹不起他。不过此行至多点个卯便回,不过几日。这阵子,就要你帮忙看着点了。”
沈知行笑了:“把雁翎信拿给我看,是想说此行不得已,别给你添乱对不对?免得我趁你不在,忍不住揍旻儿一顿。”
简易遥愣了愣,有些晦暗从眼角闪过。而后一哂,回刚才的问题:“如果旻儿没好,木清风怎会一直只给他吃普通人也可吃的冷苍散,还大大方方收下他的三颗解药。如果没好,以旻儿的性子,怎么可能到饭堂去丢人现眼。如果没好,怎么可能把到手的解药扔了,他从小可就不会意气用事……这孩子啊,和当年的我们一模一样。”
沈知行纠正:“不是我们,是你。旻儿性格越来越像你。”
简易遥少年成名,夺宗主之位。武艺高强倒是其次,真正倚仗的是智计百出的玲珑心。
简易遥望向天边,思绪似飘过流年的对岸:“那年也是十二岁吧,我摔断了腿,你便天天背着我往北峰去换药。”
沈知行也想起当年趣事,哈哈笑道:“你两月多就可自如活动,却愣装着没好,让我背了半年!我才八岁!”
简易遥回过头,靠近他,眼中有千言万语:“你格外疼爱旻儿,是不是因为,他像我?”
沈知行望着他深深的眸子,心思却动了一下——
遥师兄当年为了让人背他半年,示弱装病。
旻儿开始装瞎之初,却还没有冬腊试炼定夺姑苏人选之事。他这番伪装,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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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长亭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