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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234)

作者:脉脉 时间:2021-04-16 07:05 标签:宫廷 江湖武林

  他实在没有一丝与人周旋的兴趣,仗着在病中,索性卧倒装睡。母亲和大夫交谈的声音时远时近,又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就是无来由地觉得吵闹。瞿元嘉极力忍耐着,忍到头痛欲裂眼前发黑,室内才渐渐地恢复了安静。
  不容他松懈,又有脚步声朝着床榻的方向走来。母子连心,瞿元嘉虽然在病中,仍然轻易地分辨出室内只剩下他和母亲二人。他们近来的数次独处都是以不欢而散告终,这一次,瞿元嘉也不敢做先做试探的一方,继续面壁而躺,身体已然下意识地有了戒备的姿态。
  他听见母亲坐在了榻边,接着,一条温热的手巾贴上了他的额头和脸。小心地擦去瞿元嘉脸颊和颈子上的冷汗后,娄氏幽幽叹气:“可算是醒了……一定是南下太累,回来一时水土不服,惹出这邪风入体的晦气来。”
  “教阿娘担心了。”瞿元嘉又低声重复了一次。
  “不为你们担心,我这日子就更难过了。”娄氏掖好被角,还是叹气,“你万事都不要想,再好好休养几天。等病好了,我去求殿下,为你换一个闲职。外人看你身强体壮年富力强,其实你小时候一直多病,我去做乳母,本来都妥当了,主人家一看到你,就改口反悔……好几家都是这样……元嘉,阿娘老了,瞎了,你多想一想阿娘,不要遇事逞强……”
  瞿元嘉木然盯着帐子一角的花纹,良久方极轻地应了一声。
  娄氏一直坐在榻边,知道瞿元嘉没有睡着,又问他要不要喝水,是否饥饿,瞿元嘉丝毫感觉不到饥渴,说:“阿娘快去歇息吧。我没事了。就是有点乏,药也吃过了,很快就好了。”
  好不容易劝走母亲,瞿元嘉还是久久维持着一动不动的睡姿,听下人们蹑手蹑脚在屋子里走动。但既已醒了,再静躺就是另一种酷刑,瞿元嘉掀开帷幕,果然得宜就在左近,便问:“……有没有程府的消息?”
  得宜忙搀扶住瞿元嘉,吞吞吐吐回禀:“……没有。”
  瞿元嘉刚走出一步,不得不摇摇晃晃地扶住了床屏的一角。这力不从心的感觉委实太陌生,连瞿元嘉自己都怔了片刻,才又说:“你替我准备衣袍,我去见殿下。”
  得宜大惊失色:“大人还病着,还是、还是多修养吧。要是王妃知晓……”
  瞿元嘉推开得宜:“那你们去和王妃通风报信吧。”
  好不容易收拾整齐,新换上的内衫已经被满身的虚汗紧紧裹在了身上。这时廊下也有了新的动静,瞿元嘉知道是母亲去而复返,无奈地看了一眼畏畏缩缩、一直没有离开左右的得宜,终是摇头:“你先退下……替我通禀一声,说我求见殿下。”
  这次,娄氏也是喝退了左右,独自坐在堂上等瞿元嘉出来相见。她一改方才的哀求之色,听到瞿元嘉靠近,随手抓过几案上的杂物,朝他砸了过去。
  瞿元嘉没有躲,先捡起砸中手臂的茶盏,再次整理衣袍,跪在母亲面前,低声道:“我有事想求见殿下。”
  娄氏嘴唇发白,满头珠翠都随着她竭力压抑的怒火微微颤动,又不及被愤怒和痛惜点亮的双目。她一把扯住瞿元嘉,将人拖到自己身旁,恨不得用耳语指责道:“……我费尽心机顾全你的颜面,你却鬼迷心窍到这个地步……瞿元嘉,你以为你阿娘是个瞎子,就不知道你那天是从哪里回来的不成!”
  瞿元嘉早已无意辩解,还是说:“阿娘,我确是要去见殿下。”
  娄氏自是不信:“你见殿下做什么?五郎去了哪里,你真的不知道么?你病成这样,他要是想见你,怎么会毫无音信?元嘉……你这是自食恶果、自食恶果啊……”
  听着母亲又气又恨、满怀伤心的指控,瞿元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陷入这般荒唐不堪的境地里。他一动不动地垂着头,任由母亲指责,却无法稍加解释。娄氏听不到他说话,猛地一顿,伸手去摸他的脸,发现眼角颊边都是干的,愕然之余,自己忽然流下泪来,离座抱住瞿元嘉,又说:“……你去追五郎,见到了他没有?”
  瞿元嘉不语。
  “那……见到……陛下没有?”娄氏的声音更迟疑,也更轻了。
  “都见到了。”瞿元嘉苦涩答。
  娄氏身形一晃,更有力地搂住跪坐不动的儿子。停顿了许久,再度开口:“他既然不愿同你回来。你强求不得。你明明也知道,却总是不信……这事本是长久不了的。但再不长久,你都不能争。”
  瞿元嘉一直睁着眼睛,定定地面对这虚假的黑暗。他预计中的疾风暴雨并没有来,没有责骂,没有诅咒,阿娘甚至在宽慰他。可还有什么比安慰和泪水更荒谬的?瞿元嘉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枯然接话:“阿娘怎么知道,这就是五郎的心意?”
  娄氏长叹:“傻孩子,你怎么还不明白,事到如今,是只能靠心意的么!”
  瞿元嘉咬住下唇,浑身发抖:“阿娘不担心看错了五郎?”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娄氏愕然,“何况,他既然已经想起来了,人也走了,他的心意到底是什么,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这段时日来,我时刻为你提心吊胆,就是怕有这一天。元嘉,你不要再骗自己了……”
  恐惧一旦现身,就再难彻底隐匿。规劝的言语深处那些即便是亲母子之间也无法言明的言下之意,瞿元嘉也没有点破。他麻木又有些恶毒地想,自己可以宽慰母亲。她的忧虑和恐惧都是无根之木,自己认错了人,母亲也认错了,五郎至亲近的人,当年没有保护他,后来也没有认出他。积年的痴想投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反而最终庇护了他瞿元嘉。
  是应当告诉母亲的。她或许会庆幸吧?庆幸儿子没有染指皇帝的“禁脔”,庆幸他侥幸苟活。她不应该再哭泣了。
  可瞿元嘉什么也没说。他冷冷地想,希望她永远也不知道真相。
  这时,门外传来了新的动静——得宜带回了消息,安王要见瞿元嘉。
  瞿元嘉见到的只有萧恂,一问之下,才知道今日有常朝,安王一早入宫,至今未归。
  看着瞿元嘉忡怔而疲惫的神色,萧恂解释:“我听说王妃在你那里,便自作主张了。”
  瞿元嘉沉默片刻:“我惹王妃伤心,她责骂我也是应当。”
  萧恂怜悯地表示理解:“天底下的母亲,即使打骂了儿女,自己也是伤心的。你再忍耐几天,养好了病再做计议。”
  萧恂虽然让瞿元嘉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将他从与娄氏的僵持中解救出来,却无法让他离开安王府半步。瞿元嘉在安王府又养了几天病,在娄氏的精心安排下,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养病期间两个妹妹和萧恒萧恂都来探过病,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安王。瞿元嘉曾想过安王是否知晓了些许内幕,很快又觉得无论想什么都对自己的境地丝毫无益,就什么都不想了。
  病情来势汹汹,但康复起来也快。不得不再回民部履职时,瞿元嘉特意避开了元日的大朝,次日再进宫。娄氏对他病愈后即刻回民部理事极不赞许,特意派了许多下人跟随他。瞿元嘉没有点破母亲此举的用意,不过在去宫城的路上,不仅没有绕路程府,连顺路经过的大明坊都避嫌了。
  入秋之后,天亮得更迟了,官署里四处都点着蜡烛,显得前来问候病情的同僚们的神情里都有一丝莫名的高深莫测。瞿元嘉暗中自嘲这是心中有亏,面上还是维持着极大的平静,如常与闻讯而来的众人酬答。
  杜启正赶来时,瞿元嘉刚刚送走一批同僚,面对着满头大汗、神色激越的杜启正,他的语气和面色都显得更外冷淡,甚至没有主动开口问候,只是袖手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杜启正不管这些,目光飞快地在室内一掠,重重合上门,问:“还有旁人没有?”
  “只有你我。”瞿元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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