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危险性竹马(56)
想当然得不到回答。
“让我闻闻。”他声音低沉,语气也认真,高挺的鼻尖抵着安问柔软的黑发,轻轻地、刻意屏着呼吸,像身体里克制着一切不能见光的野兽。
“别再换回去了。”十八岁少年的声音沙哑起来要命,低沉的每一个字里都有颗粒感,像沙砾磨着安问心底的和身体里的柔软。
安问心底发酸,软得厉害,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软。
站不住了推不开了才知道,原来是腿软手也软。
耳廓被任延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时,他受惊地“嗯”了一声,但这个“嗯”分明比任延的嘴唇更令他受惊,他手上终于知道用力,像应激了的猫一样,不顾一切用力地推开任延。
深蓝的夜色中,两道颀长的身影先后失去平衡,互相拉扯着,连滚带摔地滚落进坡底。
安问被滚得七荤八素,幸而有任延死死抱着他,给他当人肉垫背,因此倒是没怎么疼到。两人躺在坡底,一身的草沫。
寂静里,传来稍远处卓望道和卓尔婷的对话:“什么声音?”
“谁嗯了一下?”
“任延?”
安问脸热,死死捂住任延的嘴,不许他出声否认。
任延在他手掌底下闷声笑,热气喷薄在安问掌心,让他的爱情线潮湿地发着热。
“好,不告诉他们,就只给我一个人听。”他牵走安问的手,拇指叩着安问的虎口,“第三次了,嗯?”
安问又想逃,挣着试图起身,任延却不让,死死按着他,“嘘——嘘……别动,”声音似乎痛苦,“摔伤了,让我再缓一会。”
安问心底不信,知道是他的把戏,却又信了,僵硬的身体有了理由,很听话地柔软了下来。
“怎么每次我碰你的时候,你都会’嗯‘一声?”任延压低声音,尤嫌不够,怕安问听不到似的,按着他的后脑伏入自己颈窝,“怎么‘嗯’得这么好听?”
问也不是诚心问,安问被他如此抱着扣着禁锢着,哪有余裕跟他打什么手语?
任延抱着他静了静,再开口时,说了一句更没头没尾的话:“卓尔婷喜欢你,你知道吗?”
安问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呢?你喜不喜欢她?”任延求一个答案。
场合不对,时间也不对,没有前情,也没有铺垫。
可是,又似乎场合是对的,时间也是对的,他铺垫了许久,一定要在这一时刻问出口。
他捧住安问的脸,就着滚烫能灼伤人的月色,目光深深凝视住他。
“你喜不喜欢卓尔婷?”任延又问了一遍。
安问闭上眼,薄薄的眼皮止不住地轻颤,被迫上扬的脖颈上,少年细致的喉结忍不住反复吞咽,暴露他的紧张。
他认命地、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任延的呼吸屏了一屏,将他的脸用力按回颈侧。
“以后呢?以后会喜欢吗?”他问得得寸进尺。
安问更用力地摇头,柔软的发梢蹭着任延的脸。
他心里绝望地想,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喜欢。
耳边响起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又或许是因为刻意屏住而绵长的呼吸,如此灼热。任延的嘴唇擦着他的发梢:“宝贝,你真不应该告诉我。”
第32章
卓望道和卓尔婷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头各朝一边喊着,一个喊任延,一个喊安问哥哥,十里八乡的鸡都要被喊起来打鸣了。
卓望道喊累了, 泄气地说:“他俩不会被蛇咬了毒发身亡了吧。”
话音刚落, 不远处草坡就噔噔迈上来两道人影, 一个拉着另一个,被拉着的那个低着头, 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卓尔婷面色古怪, 总觉得这俩怎么瞧怎么像偷情。
卓望道“咦”了一声:“你俩没毒发身亡啊?”
任延懒洋洋的:“盼我点儿好。”
夜色下瞧不分明, 卓望道左右观察像审问犯人:“你俩怎么滚底下去了?干什么呢?叫半天了都不吭声。”
任延敷衍:“学你,抓萤火虫去了。”
敷衍也把戏做足了, 他手一伸,手掌摊开,一只原本停于他掌心的萤火虫愣了会儿, 懵懵懂懂地浮了起来, 似从任延手心点起了一盏小灯、升起了一颗小星。
这盏灯、这颗星都为着安问而来,明灭的萤火间, 倏尔点亮他额发下明熠的双眼。
卓尔婷口干舌燥, 猛地转身自顾自往前走了, 似乎突然生了谁的气。
回到福利院, 院子里点着钨丝灯,许伯正蹲着身, 在大红脸盆里清洗明早要炒的青菜,空气里飘满了肥皂的香味, 浴室里热闹得夸张, 原来是小朋友们到了洗漱时间。
灯罩下, 晕黄灯光引得飞蛾小虫嗡嗡乱飞,卓尔婷眼尖,发现任延后背全是草沫和滚出来的泥印子,安问却干净。再笨的侦探也能推断出刚刚两人滚下去时是什么姿势了。卓尔婷泄气地“哼”了一声,狠狠剜任延一眼。
卓望道:“你惹她了?”
任延懒散“嗯”一声,拖腔带调:“惹了。”
卓望道:“哄哄。”
任延看安问一眼:“哄吗?”
卓望道不知道这事儿跟安问有什么关系,不等安问回答,任延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说:“哄不了,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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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的男女洗浴间是分开的,大公浴,一侧是莲蓬头,一侧是贯通的洗手台,两边各能同时容纳六个小孩洗澡或刷牙,没有隔间。整个浴室贴着白色小方砖,虽然看得出陈旧,但维护得十分整洁。
七岁以上的小朋友会自己洗澡刷牙洗脸,太小还无法生活自理的小孩儿,则由护工照料,因此就寝时间前和起床后,都是福利院最人仰马翻的时候。
安问回来一趟,不能光顾着玩儿而不帮忙干活,他拿了吹风机,站在女生宿舍门口,挨个儿帮她们吹头发。
穷乡僻壤里,这些小孩大多营养不良,跟过早抽芽的小苗儿似的,细瘦得被风一吹就直晃悠,头发软软细细地贴着头皮,实在是个挨个的“黄毛丫头”。
一听说是安问哥哥给吹,那些原本不洗头的小女孩也洗了,个个包着头巾拿起爱的号码牌。一会儿说“安问哥哥你再帮我吹吹”,一会儿犯着口吃煞有介事地说“你、你、你比赵伯伯吹得好,他老是刮我头发,可疼了”,那不废话吗,赵叔一双下地干农活的手,新茧摞旧茧的,真丝被他摸一把都得勾丝了。
安问耐心十足,她们说什么,就笑着点点头,指腹轻轻地将她们因为讲话欲爆棚而乱晃的头掰正,拣起一缕长发时,动作十分轻柔。
小女生表达谢意的方式十分直接,绞着手指口齿不清地大声说:“谢谢安问哥哥,等我长大了我就来跟你结婚!”
这一下子捅了新娘子窝,七八张嘴叭叭儿地争先恐后地说:“我!我!我也要嫁给你!”
任延半靠着墙,好整以暇地看着安问。他的存在感强得不容忽视,安问却只是低着头,强行假装没看到。
任延不满意他的鸵鸟行径,这满屋子的小情敌他做不到视而不见,心里都把他当白月光,但凡有一个当真的,那长大了以后都不好收场。任延开口,漫不经心地问:“安问哥哥打算娶哪个?”
安问:“……”
小姑娘唰的齐齐收声,一水儿地仰头看他,最小的四岁,最大的九岁。
安问收起吹风筒,无奈地打太极:“干嘛嫁给哑巴?听哥哥的话,长大了一定要找一个能开口说‘喜欢你’的。”
这些小朋友都会手语,都看得懂他的意思,纷纷不服气:“就要就要!”
安问慢条斯理地卷好线,半垂着脸,低笑着摇了摇头,手语优雅轻盈但笃定:“我谁都不能娶,因为我只想娶我自己喜欢的。”
“那你喜欢谁?”忽闪忽闪的乌黑大眼睛仰望着他。
安问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我谁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