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危险性竹马(197)
安养真念经似的说,热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前已经没有焦距,也没有了光。
“我懒得跟你说!”安远成不愿意看他流泪的脸,不耐烦地一挥手,继而剧烈咳嗽起来:“不要再跟我提这个荒唐淫.荡的女人!”
砰!
安养真一拳揍在了安远成的脸上:“把话收回去!把话收回去!”他挥出去的拳头发抖,眼睛红得厉害:“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她?到处养情妇的是你,滥生私生子的也是你!别忘了,你连玩女人养情妇的本钱,都是外公留给妈妈的产业!”
被亲生儿子一拳揍翻,安远成肿着颧骨暴怒:“来了!大少爷疯了!把他按住!”
“我疯了……你才疯了!你老婆在怀着孕,你在外面玩手语老师!你算什么男人!什么丈夫!什么父亲!放开我!”
待命在外的安保破门而入,死死压制住安养真。他们从没有见过大少爷这样,他一直是很温文尔雅的,充满风度的,从没见过他如此咬牙切齿、涕泗横流的模样,脖子上暴着青筋,一套西服像烂咸菜,而挥舞出的拳头攥得那么紧,指节咯咯作响,关节白得恐怖。
他们当然也没有见过董事长如此可怖的模样,额上青筋抽动,一张脸涨得通红,红得发紫,几乎脱离了正常暴怒的范畴,而嘴唇却又是那么发着黑,发着抖。
“大少爷喝多了酒,神志不清,把他关回房间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安远成一字一句、句句咬牙地说。
保安押送他上楼时,二楼悄寂,哪有谁的踪影?
吴居中放下笔,在安问晕倒前扶住了他:“你——”
他问不出“你怎么了”,因为安问的“怎么”是如此显而易见。
脸色惨白,身体筛糠似的发着抖,眼泪流了满面,而眼睛睁得很圆,瞳孔漆黑,几乎像不会眨眼。
“安问?安问?”吴居中伸手摸他额头,探他体温:“你怎么了?说话,跟老师说话!”
怪他情急,他都忘了安问根本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求求你带我出去。
安问张了张唇,喉结滚动厉害,但嗓子还是那样像被棉絮堵着。
他看着吴居中,不停地、无声地重复,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求求你带我出去,带我去见任延。我要见任延,要告诉他,妈妈没有遗弃我,我不是被妈妈遗弃的小孩……要告诉他,他不必再等妈妈来接他了,因为妈妈永远不会再来。求求你带我出去,现在,他想见任延,他只能见任延了——
“求求你,老师……”
“安问?你说什么?老师听不清。”吴居中顾不上震惊,把耳朵凑他唇边。
他发出声音了,像别的哑巴一样,含糊的,咿呀的,干涩的,像从没有用过的剑在经历漫长又粗砺的开刃。
安问用力眨着眼,眼泪流进嘴巴里,喉结一阵滚动——他一把推开吴居中,跌跌撞撞几步,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第104章
睡着时, 梦忽然多了起来。
梦到那条长长的乡下野路,尘土飞扬在轿车尾,他抱着熊, 总是扒拉着车座回头望, 所以这么多年来,梦里便总是尘土弥漫的,却忘了往前看时,其实是山清水秀, 云影投在山间。那个会开荷花的池塘十几年都没变, 那一年午后经过, 粉色的花瓣在清风下摇曳,妈妈下车给他折了一柄。
妈妈的旗袍跟荷花是相得益彰的,走了几步,娉娉婷婷, 步下婀娜似会生莲。
早就淡忘掉的妈妈的脸在梦里也清晰了, 她当了一辈子受宠的小女儿、骄纵的大小姐,虽然被婚姻折磨,但那时候她又重新找回了爱情,而且正在奔向新生活的路上,因此连发丝都透着愉悦与风情。
更多的细节在梦里浮现。
安问不知道这是一种追忆, 还是一种编造。梦里他被放下在福利院, 透过破败的泥墙的豁口, 看到妈妈远去的身影, 他追出去,跌了一步, 是妈妈回头把他拉起, 拍走他膝盖上的泥土, 吹走他小小掌心的碎沙子。摔得那么狠,浅浅的伤口一道道,但妈妈给他吹气,那一口清浅的风温柔、温暖而带着香气,吹走了安问小小掌心深深的痛。
真是奇怪啊,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等妈妈来接他时,把妈妈的脸都忘记了,只记得她偶尔不耐烦火躁的数落。
现在知道自己其实没有被遗弃,便连妈妈最后抬眸看他的那一眼都清晰如昨。
她好像说过:“问问,回去,妈妈很快来接你。”
车子调转,离福利院越来越远,他不顾一切地追,摔了个狗啃屎,小小的皮鞋也摔飞了,妈妈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风顺着吹,将她的卷发吹得凌乱,遮掩她心疼焦急的面容。
妈妈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被风吹远。
远到十三年后安问的梦里,才听清是:“宝贝,不要哭,妈妈很快回来。”
枕头如何被眼泪浸湿,当事人并不知道。安问睡得并不安稳,恍恍惚惚醒来又睡去,眼泪顺着眼角滑入鬓角,翻个身,眼泪又滑过鼻尖,流入紧抿的唇缝中。
说不清他是清醒还是沉睡的,梦里的画面声音都历历在目,比回忆、比日记都清晰。
妈妈没有不要他,所以他等了十三年,并不算久,也从来不傻。
-
再睁开眼时,是被楼下的交谈声吵醒。
吴居中没走,安安静静地一旁写教案,应当是分神着的,否则不会那么快察觉到安问的清醒。
落地窗外,黄昏涂满玻璃。
安问撑着起身,瞥了眼外面的天色,吴居中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擦。”
安问抬起手,指腹压上眼底,触手一片湿滑。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梦里的他一直在哭。
“我也不知道你是哭晕过去了,还是哭累了睡过去了,本来想喊人的,但我觉得如果你真的需要你家人,刚刚就不会用那种眼神求我。”吴居中说明前因后果,抬腕看表:“一共睡了两个小时十分钟,已经过了我们的授课时间,但没有人来催,我估计……”他停顿,委婉地说:“你爸爸可能太忙了,顾不上。”
他并非有意留下来介入学生的家务事,毕竟这么大的阵仗,他就算没听清,也能察觉到。聪明的成年人早就识趣告辞了,但吴居中实在没办法把那种状态下的安问留在家里,带又带不走,只能留下等他醒来。
安问掀开薄被下床,对吴居中点点头,脸色苍白,但情绪已比之前平静许多。
吴居中观察他的神色:“你记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你,跟我开口说话了,但很含糊,你现在能开口吗?”
安问张了下唇,怔然了短暂的两秒,又闭上了。
吴居中没有勉强他,递给他一杯水。安问接了,拉开椅子坐下,在草稿纸上信笔写:「我要出去,门没锁,但到了楼下一定有人阻止我,老师可以帮我吗?」
吴居中冷静而默契地说:“我今天开了车来的。”
安问放下笔,对吴居中扬唇笑了一下。
与下午那种近乎崩溃的脆弱比起来,现在的他异乎寻常的平静,平静到吴居中觉得,只是才十八岁的他,已经做好了迎接命运任何安排的准备。
他就这样拉开门,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两手空空的,像个客人一样地走出自己的房间,赤脚走上被擦地锃亮的实木地板,昂着首,笔直着脊背。
却不想一下楼就听到安远成的声音。
“你是觉得,你作为一个小辈上门来,又是任五桥的儿子,所以打定了算盘,认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么?”
因为哭了很久而微肿的眼睛蓦然睁大了。安问的脚步顿住,停留在楼梯口。
是任延?任延来了吗?刚刚一直在跟安远成说话的,是任延?但是现在这个时间……安问心里略过日期数字——分明是他打比赛的日子!
他扭头望,吴居中拍了下额头,低声:“我给他发的消息。”
任延里面穿着篮球服和运动短裤,黑色护腕还束在小臂上,篮球鞋也是他最近打比赛穿惯了的,外面草草罩着省实蓝黑配色的队服。一看他的样子,就是从赛场上匆匆请假跑出来,甚至连条长裤都来不及套。宁市最近正遭遇这个冬天来的第一波寒流,市民都盼望着能借此入冬,任延裸露在外的小腿冻得冰冷,而他本人一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