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非要强取豪夺(107)
走出几步,回过头看了看门口一左一右梗着脖子的侍卫,朝这俩侍卫拱了拱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劳烦二位,陛下问起,你们就说不知道我去了哪儿。”
俩侍卫没答话,直接背过去面壁,只留给沈惊鸿一左一右两个后脑勺。
沈惊鸿了然他们这是答应了的意思,道:“多谢二位兄弟!”
说完,转身向王宫外围卫斋疾驰而去。
他得赶在沈醉找他之前把昊小大的事儿解决完。
幸好还算运气不错,推开的第一间房就是鸣蛇的。
鸣蛇正在屋里,捧着一个亮晶晶的花盆,抄着一把小铁铲铲土往盆里放。
沈惊鸿侧过身走进屋,眯眼端详那花盆:“你在哪儿找这么丑一个盆?”
丑得别开生面,陶瓷上沾满了大大小小的夜明珠碎块,什么颜色都有,麻麻赖赖,毫无美感,只剩单纯的刺眼。
鸣蛇填完了土,扔下小铲,掸了掸手上的灰,扶着腰站起身:“沈将军有事?”
沈惊鸿:“昊小大被你领回来审了?”
鸣蛇将丑花盆朝沈惊鸿一递,等着沈惊鸿拿走,鸣蛇捂着腰朝榻上慢悠悠一歪,只抛一道目光落在花盆上:“这是昊小大。”
沈惊鸿低头一看,这才留意到盆里还有一株小草,他挑高了一侧眉毛,这看上去也太平平无奇了,就是那种随手折一段叶子吹曲儿的小野草啊。
抬眼看鸣蛇仍是一副痛苦神色,问:“你腰怎么了?”
鸣蛇:“我本相被昊小大卷起来系成了俩个结。”
沈惊鸿理解了一下,点点头:“太过分了,那你审出什么来没有?”
鸣蛇:“昊小大被陛下拘成本相变不回人,你审审试试?”
沈惊鸿正有此意,加上鸣蛇对他没有提防,他端起丑花盆,忙不迭走出房间。
按理说,本相为兽,化为本相只能啼吠,不过草木妖精似乎即便是本相也能口吐人言比如窥心花。
但除了窥心花,沈惊鸿也没见过其他能说人话的草木妖精,一时心里也没准儿,开口跟昊小大主动搭话:“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夜风悠悠地吹。
正当沈惊鸿不抱希望,忽然听见花盆里的昊小大道:“能!”
这一嗓子吓沈惊鸿一跳,差一点把花盆摔出去。
“你他娘怎么才来!”昊小大又道,“赶快把我放了。”
“哦。”沈惊鸿把昊小大放在了地上。
一阵风吹过,草叶晃了晃,昊小大气急败坏:“不是让你把我放地上,你得找个隐蔽地方把我埋地里,妖都离生死城不远,我正好从生死树上汲取灵力,多说一天,我就自己冲开沈醉禁锢溜走了!”
“别急,章程还没走完,一句一句来。”沈惊鸿被昊小大一搅和,头绪变得有些混乱,点着自己太阳穴,重新回到起始:“我为何要放了你?”
昊小大:“我只是给自己下了禁言咒,不提那个术法的名字。可我有的是办法绕着弯子告诉沈醉,你胸口的那个焰纹是什么东西,他一旦知道,肯定想方设法帮你除去焰纹,妄动术法,那术法反噬说不准害死沈醉所以在我的要挟之下,你为了保护沈醉,只能放了我。”
沈惊鸿顺着昊小大的思路想了想:“现在我们二人这个状况,我已经没办法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说着,他抬手点了点自己左胸口,“你能证明它肯定会反噬伤害沈醉吗?”
昊小大“哈哈”一笑:“不能啊,我说的事,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你就得放了我。因为涉及到沈醉,你根本不舍得拿他冒一丁点儿的险。”
沈惊鸿呼吸一窒,这根破草说的一点也没错,掐准了他的七寸。他磨了磨后槽牙,又问:“爆小石和王老板是你藏起来的?”
“不错,我把他们送回无妄城了,他们不会法术,走回妖都得半月。”昊小大道。
沈惊鸿:“九重天上死的那三千神族也是你杀的?嫁祸给沈醉干什么?”
“死了三千神族?”昊小大语气透出几分诧异,语气也正经了不少,“死的是哪三千个?”
沈惊鸿观察他这反应:“你不知情?”
昊小大:“我当然不知情!”
沈惊鸿半信半疑,但这个节骨眼儿上,昊小大似乎没有什么必须骗他的理由,顿了顿,他继续往下问:“你当初教给我替死术,就是你主人授意吧,为了什么?让沈醉涅槃?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昊小大这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你再不放我,沈醉来问,我可是要告诉他你胸口那焰纹是什么了。”
无妄海风平浪静。
沈醉在岸上站了一小会儿,脱去衣物变回本相,顺着海水流向低飞,探查无妄海与几条分支河水相汇的沟渠,飞了几十里地,沈醉心头渐渐生起讶异海流方向与沟渠角度无一不准确到分毫,就算换他本人来,也就是这个程度。
那些匠人灵力低微,懂得将石头沉在何处,但隔着海,又都不是鱼虾龟蟹之类的妖,需要一个灵力深厚又对机巧悟性的人来沉石,才能将海流如此顺当地引进沟渠再入河流。
嵬鹫当然能做到,但嵬鹫不懂凫水,下不得海,他从南海仙岛救回来的翼族中不少有本事的大妖,可这些大妖没一个对机巧有研究。
沈醉不愿意承认除了另一个沈醉外,没人能如此精妙地完成这些事情。
他伸直一双赤色羽翼,缓缓落回地上,一件件穿上衣裳。
回到王宫,路过寝殿,扫了眼殿内未熄的烛光,叹了一声,忽然加快脚步走去了地下花园。
原本修剪花枝是一件使他宁心静气的爱好,今夜却失了效用。
他承认自己对阿捡生出些好奇。
阿捡口口声声说要报复沈惊鸿,可在那男人身上留下的分明是处处爱痕。
阿捡一边声张妖族谁死谁活与他无关,一边又费尽心思助他修建引水造福域北妖族的蓄灵渠。
若是说阿捡秉性良善,此人又差点杀光闯入王宫的神族。
若是说那人狠毒……沈醉垂下眼,“咔嚓”一剪刀剪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旁人说向善好,他亦是向善,至于愿不愿意,如何算愿意,如何算不愿?
什么算善,什么为恶?
沈醉注视着缺了脑袋的花枝,人家生得好好的,过两天就能开花,自己兀自剪掉它的花朵,算不算恶?
放下剪刀,揉了揉眉心,在一旁的长榻上坐下。
异样的骨酥肉麻从指尖一点点钻进心口,脑中生出警惕,猛然回神睁眼,眼前却不是他熟悉的绣球花卉,这里也不再是王宫的地下花园,指尖所触也变作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垫。
沈醉环顾自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破庙之内,泥塑佛像要塌不塌,满身裂痕,本就是画出的五官,现已尽失颜色,佛像只双腿双脚还在,两条手臂都是残肢。
以为又是着了阿捡的道儿被拖入幻境,一转头,沈醉瞳仁倏然缩成一道竖线他看见了一个男孩。
并且一眼就认出那男孩。
沈惊鸿。
沈惊鸿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好好一张招人喜爱的脸上有着好几道干涸的泥痕,倒是衬得那双眼睛雪亮机灵。
草垫上有一个比沈惊鸿大上两三岁的少年,手里举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白瓷碗,将碗亮到沈惊鸿面前:“你看,今日有贵人赏给我一只碗,”少年转动那只碗,那样子生怕沈惊鸿看得不仔细,“我这碗一个豁口都没有,羡慕吧?”
沈惊鸿抬眼盯了那只碗一小会儿,突然劈手夺过少年的白瓷碗,二话不说磕在地上,“嚓”一声,瓷碗掉下一片碴,再拿起来已经多出一个显眼的豁口。
少年瞪着碗上的缺口,瞪着眼睛浑身发抖,喘着粗气扑向沈惊鸿,一拳砸在沈惊鸿下颌
沈醉没作他想,一步上前,伸手去拎那少年后脖领,手指堪堪穿过少年身影,他怔了怔,愕然地反应过来,这不是现实,是过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