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225)
扶桑淡然道:“我从来不曾属于你,又何谈背叛呢?”
澹台训知被他轻蔑的态度激怒了,却隐忍不发,自顾自道:“你知道当我从西笛回来,满心欢喜地去找你,得到的却是你的死讯时是什么心情吗?就好像一把刀直-插-我的心脏,接着不停地翻搅、不停地翻搅,直到把我的心搅成一团碎肉。好痛,真的好痛,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痛不欲生’的滋味。后来当我发现你是假死的时候,我一边觉得庆幸,一边又恨透了你——明明我这么爱你,爱到不惜把整颗心掏出来给你,可你却弃如敝履,随意践踏……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对我真的就一丁点在乎都没有吗?”
扶桑不敢看他,低眉敛目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澹台训知无声惨笑,一字一句道:“我真恨你,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扶桑心道:你早就杀过我一回了。
但这话万万说不得,说出来澹台训知肯定会发疯,他是一头被逼至绝境的困兽,在发疯的边缘徘徊,受不得一点刺激。
扶桑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澹台训知腰间佩戴的石榴香囊上,香囊的形状和颜色都差不多,他无法确定澹台训知戴的这枚香囊是不是春宴送给他后来又被他遗失的那枚香囊,可那些被他刻意淡忘的回忆还是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扶桑抬起头,和澹台训知四目相对,心平气和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罢。”
“春宴是你杀的吗?”
澹台训知有一瞬的茫然,但他很快就想起春宴是谁,坦然承认:“是。”
虽然早就猜到了,可是当澹台训知轻飘飘地说出那个“是”字时,扶桑心里还是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他被这股恨意逼红了眼,涩声道:“为什么?他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
澹台训知面无表情道:“因为他不该背叛我。”
扶桑神色一僵。
背叛?
两个毫无瓜葛的人是谈不上背叛的。
假如春宴真的背叛了澹台训知,那他们……
扶桑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澹台训知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兀自道:“是我把他安-插-在太医院,让他充当我的眼线,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可我低估了你蛊惑人心的能力,他竟然把你当作了真心相待的朋友,还想保护你,实在是不自量力。”
澹台训知拿起垂在腰间的香囊,道:“这枚香囊是我从你身上扯下来的,我偶然发现里面藏了一封信,那封信是春宴写给你的,他在信中说,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他找到了向你赎罪的方法,他希望在他死后你能原谅他——你知道他赎罪的方法是什么吗?”
扶桑猛地捂住耳朵:“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从扶桑醒来到现在,澹台训知第一次触-碰了他,他抓住扶桑的两只手腕,强迫扶桑继续听下去:“宫规严禁皇子和太监私通,一经发现,太监会被处以极刑,皇子也会受到严惩,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勾-引-我,在御花园的石林里,在荒废的宫殿里,他虔诚地跪在地上,一次又一次用他的唇-舌-取-悅我,每当这时我会闭上眼睛,努力把他想象成你……”
“你无恥!”扶桑发出凄厉的哭喊,“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澹台训知怕他伤到自己,便放开了他的手腕。
扶桑气疯了,劈头盖脸地一顿乱打,澹台训知却不躲不避,由着他打。
金尊玉贵的皇子,虽然自出生起就不受宠爱、不被重视,虽然现如今沦落到躲躲藏藏、苟且偷生的境地,却也不曾有人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但他任由扶桑不停地扇他耳光,因为他是真心爱着扶桑,所以他允许扶桑对他做任何事,不论好的坏的。
扶桑还病着,虚弱得很,这通发泄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他打不动了,也恨不动了,他抓着澹台训知的衣襟,哀声道:“到底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除非我死,否则我永远不会放过你。”澹台训知捧住扶桑泪痕斑驳的脸,用乞求的口吻道:“扶桑,你爱我罢,好不好?我不奢求你全心全意地爱我,我只要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可以吗?”
“我做不到……”扶桑已经无力挣扎,他闭上眼睛,任凭眼泪肆意流淌,“我真的做不到。”
“你能爱澹台折玉,为什么不能爱我?”澹台训知着魔一般,“而且澹台折玉就快死了——”
“不,他不会死的。”扶桑打断他,“他许诺过我,等安排好一切就会来找我,他让我等他,他从来不会骗我,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澹台训知盯着扶桑看了一会儿,语调忽而变得冷静:“在我去西笛送亲之前,我们在静园见过一面,你还记得我当时对你说过什么吗?”
扶桑不明白澹台训知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他微弱地摇了摇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说等春暖花开时我便会回来,”澹台训知道,“我还说等我回来之后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扶桑毫无反应,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澹台训知像个疯子一样跳进荷花池里。
“那个人,是你的亲姐姐。”澹台训知紧接着道。
“亲姐姐”三个字在扶桑的心海里掀起轩然大波,他泪眼朦胧地看着澹台训知,嗓音因方才的哭喊变得愈发喑哑:“你又在骗我,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澹台训知从容不迫道:“因为我把你推进湖里那件事,你一直不肯原谅我,为了将功补过,我就想帮你找到真正的亲人。断断续续找了七八年,直到我出宫建府那年,才找到一个和你容貌相似的女人,她也有个被拐卖的弟弟。我让人将此女带到京城,养在信王府中,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你们相认,却被送亲的事耽误了,等我送亲回来,你已不知所踪了。”
扶桑听着听着,乱糟糟的脑子里倏地冒出个人来——萧只影!
等澹台训知说完,他迫不及待地问:“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终于勾起了他的兴趣,澹台训知勾唇一笑,道:“我可以确定,那个女人就是你的亲姐姐,我把她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只有我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就带你去见她,然后带着你们远走高飞,过你想过的生活。”
激动的心情迅速平复下来,扶桑直觉这是个骗局,所谓的“亲姐姐”只是澹台训知虚构出来的诱饵,哪怕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也可能是澹台训知找来假扮的。
“如果我不愿意呢?”扶桑问。
澹台训知眼睁睁看着扶桑的眼神从热切转为冷淡,便知道这个被他留到最后的筹码也没用了。
澹台训知眼里的光随之熄灭,他霍然起身,走到桌旁,从扶桑的包袱里拿出那把匕首,拔-掉刀鞘,而后回到床前,将匕首塞到扶桑手里,决绝道:“那就杀了我罢。”
扶桑恨死他了,恨不得杀了他给春宴报仇,可是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却在瑟瑟发抖,他根本没有胆子杀人。
澹台训知抓着他的手,将刀尖抵着自己的胸口,俊美的面庞因绝望而显得狰狞:“你还在犹豫什么?快杀了我呀!杀了我你就解脱了,我再也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求你爱我了。你如果不杀我,我就去杀了你和澹台折玉的孩子,我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让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