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224)
“扶桑,你不记得我了吗?”
扶桑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的脸,在混沌的脑海中努力搜寻,终于让他搜寻到一段模糊的回忆,一时间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此人。
“……夏景。”扶桑迟钝地说出他的名字。
扶桑只和他有过两面之缘,对他的印象已经非常淡薄,却还是有种感觉,他似乎比两年前沧桑了不少,虽然还是瘦瘦弱弱的少年身形,容颜也还是清秀,却已没了少年气,就像……稚弱的皮囊里裹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很不协调。
“我远远看着像是你,没想到还真是。”夏景拉着扶桑的手,一脸久别重逢的喜悦,仿佛他们从前是多么要好的关系。夏景左右看看,蓦然压低了声音:“你不是假死逃出宫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夏景是澹台训知身边的人,知道他假死的事并不奇怪。
扶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于是岔开话题:“我听说三皇子的事了,你没受牵累罢?”
夏景微微笑道:“我不过是个卑贱的奴婢,只管伺候主子的衣食住行,旁的一概不知,能受什么牵累?更何况三皇子也没犯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罪,他只是受珍贵妃和二皇子所累,被逼无奈,不得不赶在皇上斩尽杀绝前逃出京城。这个主子倒了,另换一个就是了,我如今在肃王府当差,过得比从前还自在呢。”
肃王是章太后的另一个儿子,和先皇是同胞兄弟,所以才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夏景既在肃王府当差,京中那些权贵他就算不认识肯定也有所耳闻,扶桑忙问:“你知道君如月吗?”
“怎么会不知道。”夏景道,“他从龙有功,皇上登基后封他做了二品车骑将军,在武将中仅次于骠骑大将军和护国大将军,风头正劲呢。”
君如月还在京城,太好了!
扶桑克制着喜色,又问:“那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夏景莫名笑了笑,道:“皇上把信王府赏给他做将军府了,由此可见皇上有多宠信他。怎么,你要去找他?”
扶桑只去过信王府一次,完全想不起该怎么走,只好向夏景求助:“你可以带我过去吗?”
“当然可以,离这儿没多远。”夏景欣然道,“你以前帮过我,我理应回报你。”
扶桑扭头看一眼赵行检的家门,跟着夏景走了。
以免再被人认出来,他戴上了面纱。
“对了,你怎么会认识君如月?”夏景好奇地问。
扶桑不能说他去过嵴州,只能胡编乱造:“算不上认识,只是从前跟着我师父去给他瞧过病。”
夏景“喔”了一声,又问:“你找他做什么?”
扶桑本就不擅长撒谎,此刻他整个人又浑浑噩噩的,半晌也编不出一句恰当的谎话。
夏景见状,漫不经心地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不方便说就算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扶桑走得慢,夏景便配合着他的步调,与他并肩而行。
头晕得越来越厉害,好似踩在棉花上,阳光太过耀眼,视线时而迷糊时而清晰,扶桑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就这样摇摇欲坠地往前走了一段,夏景带着他拐进一条曲巷,道:“这条巷子走到头,再拐个弯儿就到了。”
扶桑踉跄几步,陡然身子一歪撞在墙上。
“你怎么了?”夏景抢在扶桑摔倒之前扶住了他,“怎么满头大汗?”
“君如月……带我去……”话没说完,扶桑便彻底失去意识,软倒在夏景身上。
“扶桑!扶桑!”夏景搂住他,急切地唤了两声,可扶桑全无反应。
夏景慢慢将扶桑放倒,让他靠着墙坐在地上,然后摘掉他的面纱,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夏景凝视着这幅苍白又美丽的面容,眼神怨毒,面色冰冷,与先前和颜悦色的样子判若两人。
“真想一刀杀了你。”
恨恨地说完这句话,夏景转身背对着扶桑,将他背起来,向着巷子深处走去。
……
“不,不要……玉郎,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我……玉郎!”
扶桑从噩梦中惊醒,泛滥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扑过去抱住那道看不真切的人影,伤心欲绝道:“玉郎,你还活着,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
“我不是你的玉郎。”
耳边响起一道淡漠的男声,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扶桑如遭雷击,立刻放开对方,仓惶后退,趁机胡乱抹了抹眼睛,待看清对方是谁,他吓得险些魂飞魄散,瞠目结舌道:“怎么会是你……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这不是梦,”澹台训知笑得阴恻恻,“扶桑,我等你很久了。”
“夏景……是夏景!”扶桑恍然大悟,“他骗我!”
“自从得知澹台折玉病重的消息,我就猜到你早晚会来京城,抵达京城之后,你第一时间就会去找赵行检打探消息。”澹台训知言之凿凿,“所以我让夏景去那里守株待兔,果然没让我失望,轻而易举就抓到了你。”
扶桑低头寻找他的包袱,包袱里有一把匕首。
包袱没找着,却惊觉自己没穿外袍,仅着一袭雪白里衣,更糟糕的是,他的胸前是隆起的。
扶桑大惊失色,慌忙用被子裹紧自己,质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澹台训知一脸无辜道:“你出了太多汗,我只是帮你擦干身子而已,除此之外什么没做。”顿了顿,他似笑非笑道:“我抱过你那么多次,却从未发现你有一对玉-乳,不知是你隐藏得太好,还是我太傻。”
扶桑满腔愤恨,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在澹台训知面前,他始终是砧板上的鱼肉,那种无力感犹如附骨之疽,至今无法摆脱。
既已沦落至此,再怨天尤人也是无用,不如沉着应对。
扶桑竭力稳住心神,边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边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藏身之地。”澹台训知悠然自若道,“我已在这里待了大半年,你大可放心,绝不会有人找到这里。”
“没人找我,”扶桑自嘲一笑,“我是独自来京城的,刚来就落到了你手里。”
“你就那么爱他?”澹台训知的目光片刻也不曾从扶桑身上移开过,却不像从前那样充斥着恨不得把人拆吞入腹的慾望,而是异常平静。
扶桑却窥见了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疯狂,不寒而栗。
不需要扶桑回答,澹台训知径自道:“小时候,你为了他而疏远我,可是结果呢,没过多久他就把你抛诸脑后了,你对他来说就是个玩腻了就扔的小玩意。长大后,你又一次为了他而背叛我,不惜抛弃一切也要跟着他流放嵴州,最后你得到了什么?他还不是为了皇位抛弃了你。”
扶桑暗暗吃惊。
澹台训知竟然什么都知道。
从京城到嵴州,再从嵴州到嘉虞城,难道他一直活在澹台训知的监视之中?
这不可能,如果真有人在暗中如影随形,以薛隐的机敏不可能没有察觉。
应该是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毕竟知道他追随澹台折玉去往嵴州的人那么多,上至都云谏,下至随扈的禁军,甚至那些几次三番行刺的刺客,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