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168)
“他们住在哪里?”
“在永平县,离鹿台山不到二十里。他们兄弟俩在县上开了家酒楼,生意做得不错,日子还算安稳。”
“你多久没见过你的儿子和孙子们了?”
“也没多久,过年的时候才团聚过。”
“你想他们吗?”
何有光笑着道:“习惯了。”
扶桑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几分无奈,道:“你们何家人替澹台云深守了这座行宫一百年,再大的恩情也该还完了。”
何有光道:“我祖父在世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澹台云深的下落,我爹和我也曾四处寻访,我爹年轻时甚至去过京城,如今我的两个儿子也还在想方设法打探消息。只有找到澹台云深的下落,我们何家人才能卸下守护行宫的担子,这是我祖父留下的遗训。”
扶桑心中感佩,蓦然想到澹台折玉曾经教过他的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他由衷道:“你祖父实在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令人钦佩。”
“没错,”何有光道,“我从小就对他老人家深感敬佩,正是这份敬佩支撑着我,在这深山老林里一待就是十几年。”
未几,安红豆回来了,扶桑拍拍手站起来,道:“红豆婶,麻烦你再给我找两条被子罢。”
安红豆想说卧房的柜子里有两条被子,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决定还是照扶桑说的做,道:“好,我现在去找。”
扶桑跟着她进了一间屋,犹豫再三,低声道:“红豆婶,有没有那种小毯子?夜里凉,殿下的腿受不得寒,有张小毯子方便他盖着腿。”
“有的。”安红豆转身走到门口,“孝昌他爹,那张麂皮毯子你放到哪里去了?”
于是安红豆在这间屋子找被子,何有光在另一间屋子找毯子,找齐了,何有光帮忙送去后殿,扶桑跟在后面,端着一碟香喷喷的绿豆糕。
他早就饿了,偷吃一块绿豆糕,外酥里嫩,甜而不腻,十分可口,他不禁想到银水做的美味糕点,忽生一缕乡愁。
第149章
扶桑回到了澹台折玉身边, 就像鱼儿回到了水里。
澹台折玉正在庭中舞剑,扶桑跟了他这么久头一回见,脑海中登时冒出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之类的溢美之词, 至于剑法如何, 扶桑一窍不通,不敢置评。
澹台折玉没停, 扶桑和何有光便没打扰他, 前后脚进了屋,扶桑把绿豆糕放在八仙桌上,见桌上有炉,炉上有壶,壶嘴正喷吐着白烟。
何有光把怀里抱着的被褥放到床上, 见草席外露,便想帮着铺床, 扶桑瞥见,忙道:“有光叔, 你别管了, 我来就行。”
何有光自然遵从:“好,那我就下去准备午饭了。”
扶桑跟着他出门, 顺便道:“有光叔,以后如若我和殿下起得太晚,你和红豆婶不必等,先用早饭就是。”
不管扶桑说什么何有光都只管应“好”,即使他不会那么做。
扶桑停在门口,目送何有光离开, 又静静欣赏了一会儿澹台折玉舞剑的英姿,被“咕嘟咕嘟”的水声唤回屋里。
扶桑先把茶壶里的旧茶叶清理干净, 再添入新茶叶,然后拎起铁壶,将沸水倒入茶壶。铁壶的提梁上密密地缠了一圈细麻绳,以防烫手。
泡好茶,转而去铺床,他现在做这些事得心应手,很快就搞定了。
扶桑站在床边,手里拿着那块麂皮毯子,仔细端详。毯子不大,约莫和婴儿的襁褓差不多,正面是绒,反面是布,既防水又容易清洗,正合他心意。有了这块毯子,就算再失禁也不怕了,这两天好几次他都差点……
正出神,一双手悄悄地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旋即他便落入一副散发着热意的胸膛里,扶桑受到了小小的惊吓,心跳漏了两拍,脱口唤道:“殿下……”
澹台折玉垂下头来,在他耳边道:“还叫我殿下?”
扶桑瑟缩了下,他最受不了澹台折玉在他耳边说话,温热的吐息洒在耳廓上的触感那么微小,却又那么强烈,那种痒酥酥的感觉直往心里钻,实在难耐。
“叫殿下叫习惯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而且……白天当着有光叔和红豆婶的面,我只能叫你殿下,总是改口也怪麻烦的。”扶桑微微偏头,“白天我还是叫你殿下,等晚上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再叫别的,好吗?”
“别的?”
“玉郎,夫君,哥哥……你想听什么我就叫什么。”
澹台折玉轻笑一声,道:“好,都听你的。”
扶桑向他展示手中的毯子,道:“有光叔帮我找的麂皮毯子,那个的时候把它垫在下面,就不怕把褥子弄脏了。”
澹台折玉笑着夸赞:“你好聪明。”
扶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聪明”,忍不住“嘻嘻”笑了两声,笑完又觉得自己在冒傻气,抿着唇不吭声了。
澹台折玉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抱着扶桑,耳鬓厮磨。
过了好一会儿,澹台折玉松开扶桑的腰,道:“走,去喝茶,你应该多喝茶,少说话,嗓子才会好得快。”
从起床到现在,扶桑的嗓子一直是哑的,澹台折玉作为罪魁祸首,心中当然有愧。
喝茶不能在屋里喝,澹台折玉一手拎着茶壶一手端着绿豆糕,扶桑拿着两只茶杯,去了无尽亭。
无尽亭被山壁、房屋和竹林包围着,阳光照不进来,是整个后殿最阴凉之所在,在这里吃饭、喝茶、看书、下棋都是极好的。
扶桑端着一只绿釉杯啜饮两口,果然觉得山泉水泡出来的茶格外甘冽可口。他放下杯子,看着坐在右手边的澹台折玉,慢条斯理道:“殿下,我方才把脏被褥送下去,顺便和有光叔聊了几句。有光叔告诉我,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成亲早,已经给他添了两个孙子,小儿子前年才娶妻,去年十月给他添了一个孙女,兄弟俩共同经营着一家小酒楼,就在鹿台山二十里外的永平县。虽然仅仅相隔二十里,可有光叔和红豆婶要守着行宫,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和家人团聚一回。后儿个就是端午了,我就想着,可不可以请周将军派人去一趟永平县,把有光叔和红豆婶的家人全都请来这里,让他们一起过个节,你觉得呢?”
那块绿豆糕让扶桑想起了银水,泛起了淡淡的乡愁——在他的心里,京城就是他的故乡,皇宫就是他的家——确切地说,那座名叫“引香院”的四合院才是他的家。
他和家人相隔几千里,今生可能都无法团聚了,如果能看着别人阖家团圆,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好,”澹台折玉不假思索道,“就按你说的办罢。”
扶桑早知道他会答应,却还是喜不自胜,眉飞色舞道:“谢谢殿下!等吃过午饭,我就去找周将军。”顿了顿,他忽又改口:“算了,我懒得跑,还是写张字条,让门口的守卫转交给周将军好了。”
澹台折玉将扶桑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把扶桑的心思看得透透的,他抓住扶桑放在桌上的手,真挚道:“扶桑,这座行宫是我一个人的牢笼,你不用为了我刻意限制自己的自由,我希望你能经常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风景,如果你想,就算是离开鹿台山也可以,但别走太远,别忘了我还在这里等着你。”
喜悦之情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酸涩。
扶桑起身坐到澹台折玉腿上,依偎在他怀里,软声道:“我要黏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什么自由、风景我都不稀罕,我只要有你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