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狐狸精的自我修养(80)
阴影无言,只是很明显地又膨胀了一圈。
容礼掩笑,“也怪我,下回定择选一个高大威武玉树临风的容器为您效劳,委屈殿下了。”
阴影忍无可忍,沉声呵斥,“废话。”
容礼不以为然,轻佻地转着茶盏,悠哉道,“大战在即,在下没出息,难免惶遽,进而啰嗦,请殿下多担待。”
东海龙王冷声,“那便事不宜迟,何必再等,夜长梦多。”
容礼眸色一凝,转而扔出不咸不淡地一句,“殿下猜猜,战神是何时察觉到端倪?”
东海龙王印在白壁上的身影小幅度移动,“那小子恁地机警,该不会是见到玉塔之际便意识到了吧?”
准确来讲,应该是在下界便起了疑,大约见到神玉的当口,幡然颖悟。可惜,尘埃落定,为时已晚。
容礼默认,“不是我挑剔,您那物件也送得太高调了些。”
龙王呛声,“是你说要保万无一失的神物,我哪知他伤病几何,普通器物灵韵参差,万一愈合不足无法即刻引发涅槃,岂不误事?”他还不舍得送呢,如此天上地下硕果仅存的瑰宝,他原本是寻来留给自家媳妇用的。
“觉察又如何,无凭无据,言多无益。凤凰涅槃,置之死地而后生,外界便是地动山摇,他也无力插手。余下天兵营那帮乌合之众,不足为惧。此乃千载难逢之机,刻不容缓。”
“不急。”容礼老神在在,“明日还有热闹好瞧。”
“切,雷罚而已,故弄玄虚。”龙王不虞,“这一回,你是看走眼了吧?什么进退两难,人家压根不曾犹豫。”
容礼反驳,“殿下这话讲得可不地道,我还不是一门心思为您保驾护航?说句不客气的,承曦虽年少,但有他在一日,您坐上九重天龙椅的行径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哪怕是趁涅槃之际偷袭,也没有把握一击毙命。我之前所谋,他要么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站到天族对立面去,要么忍痛割爱,大伤元气一蹶不振。总之,断了他继位之名分通路,对您百利而无一害。”
龙王嗤声,“你当谁都是情种?”
容礼沉吟,“未必。”
“涅槃已启,强行中断,非死即伤。雷罚禀天,无可更改。”
“万中有一,未有定数。试想一下,若是风神危在旦夕,莫说是涅槃,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投胎,您也得掀了阎王的大殿赶回来吧?”
“住口!”龙王愠怒,“区区妖孽,岂可与风神相提并论。”
容礼有礼有节,“身份存高低,真情无贵贱。”
龙王顿了顿。
“殿下,”容礼目光虚望向窗外,“承曦性情如何,您可熟知?”
他千百年来都不曾踏足天庭半步,流言不足采信。龙王坦言,“不知。”
容礼意有所指,“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
龙王一凛,封印魔王那一战,他曾在暗中亲眼目睹。
容礼收回目光,戏谑地挑起眉峰,“唉,都道上界无情,怎么就生出甚多‘情种’来?”
龙王被他噎得气闷,“放肆!”
容礼无所谓耸着肩哂笑两声,“可惜啊……”他下意识抚了抚空洞的心房,“我这个无心无肺之辈,注定无缘体味。”他起身做送客状,“左右不过半日工夫,殿下稍安勿躁。”
龙王斟酌片刻,抽身而去。
容礼徐徐下蹲,慢条斯理地替浑噩将醒的侍童整了整衣衫。
……
第63章 改天换日(八)
无需日月更替,天宫自有朝夕轮转。
被带往刑台的路上,身后人头攒动坠行着一干凑热闹的看客。少年侧首环视,不禁腹诽,这天宫着实好笑,如此“晦气”之事,居然也值得竞相围观。
“看见了看见了,”一个仙娥激动地指着,“他扭头了,主子您快瞧,我就说其貌不扬吧,您还不信。”
珠翠叮当的神女骄矜地瘪嘴,“庸脂俗粉,痴心妄想。”
“就是,”仙娥谄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活该。”
“走吧。”
“您不看了?现下殿下闭关谢客,反正无事可做,咱们还不如跟着瞅个光景。今后若是再有那不开眼硬往上巴结的,”她刻意朝旁侧大声道,“也好跟她们说道说道,引以为戒。”
“切,”有人主动应声,“自以为高人一等,貌似连凤栖殿的大门朝哪开都摸不清楚吧?还一副正宫的架势,要脸不要脸啊。”
“你说谁呢?”
“就说你家主子,自作多情,怎么了?”
“你,你,我撕烂你的嘴巴!”
“泼妇,有本事来啊!”
“啊啊啊……”队伍尾端上演一出扯头花的大戏。
“让一让,”遣送犯人的天兵不耐烦,“雷罚无情,小心沾到皮毛,引火烧身。”
“吓唬谁呢?”无聊的随众揶揄,“黄口小儿一个,跟真见过什么世面似的,不过是虚张声势,哪一回下界除妖不是躲出去二里地,跟在殿下身后捡了军功回来便耀武扬威,害不害臊?”
“谁在信口雌黄?有本事站出来。”天兵恼怒。
“站出来又怎样?”几个混不吝的散仙不甘示弱,“吾等哪句话讲错了?这九重天上尽是些尸位素餐之辈,不是流连人间寻欢作乐,便是蝇营狗苟,不劳而获。如此下去,早晚得完。”
“妖言惑众,给我拿下。”
“有本事就来,不过说了几句真话而已,就算到陛下面前有何可惧?。”
“来人,站住,别跑!”
起哄者作鸟兽散,气不过的天兵抽身追去,散漫的队伍霎时又乱作一团。牵头的将领一顿呵斥,方才安分下来。
白隐玉麻木地旁观,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小丑。也好,此般乌烟瘴气的一路,分散着他紧绷的神经,倒也分不出心思来怕死贪生。
昨夜他折腾了一宿,先是横冲直撞,试遍了牢房里每一处边边角角,皆被软钉子似的屏障弹回来,插翅难逃。接着,他又发了疯似的在自己身上捣鼓,那样蛮横霸道的魔气到底藏在何处,他都要身首异处了,怎么就召唤不出来?
他真是不甘心啊,谁特么地想死?
末了,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不认命又能如何?
见过这小狐狸在大殿之上撒泼打滚的天兵此刻再瞅他这幅蔫吧的模样,微微动了恻隐之心。
“得九天玄雷送行,乃天大的造化,你这妖孽还有何不知足?”
小狐狸怔了怔,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恹恹地翻了个大白眼,“归西的造化,送你如何?”
“欸,你这小妖不识好歹。”
少年闭上嘴巴,懒得再搭话。
临近刑台,天兵设障,只可远观。亲自监刑的风鸣将军走过来,接过犯人,带去高台之上。
少年刻意挺直脊背,茕茕傲骨,半仰着脑袋,迎风而立。只有身侧的人方才看清,小狐狸浑身战栗着,紧紧阖上的眼帘下,乌黑的鸦羽扑簌簌地抖。孩子单薄的躯体扛着呼啸的寒风,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被吹落万丈深渊。
风鸣向来对魔修深恶痛绝,此刻却也莫名生出些酸楚来。
“你还有何话要说?”他屈尊降贵地问了一句。
白隐玉咬得压根打颤,就在风鸣以为他无话可讲之时,少年开口,倔强中带着哭腔,“少特么地废话,待小爷化作厉鬼,一个个把你们脑袋全都拧下来。”
风鸣:“……”
他下意识朝四周逡巡一圈,除了百米开外踮脚抻脖子的一众观客之外,别无他人。风鸣特地朝凤栖殿的方向远眺,殿下涅槃,闲杂人等退避三舍,巍峨肃穆的殿宇岿然伫立如一座孤岛,八风不动稳如泰山。可风鸣心底没来由地忐忑,总预感要发生点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