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狐狸精的自我修养(100)
可是,他的好日子在那只眼睛长在头顶上目中无人的小狐狸到来的那一日,戛然而止。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一团祥云从天而降,一个美貌绝伦的少年被一群仙姿绰约的男男女女前呼后拥着送到这里。
少年一脸的不耐烦,在领头的青年百般哄劝之下,勉强收下那漫山遍野的行装。苍凌后来才知,那可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不仅如此,来人七手八脚地拾掇,不多时,荒山变仙境,四周还竖起了灵韵充沛的屏障。一切就绪,依依不舍的青年被绝色少年卸磨杀驴,毫不留恋地撵走了。
彼时,苍凌光顾着惊叹,这六界之中竟有如此惊鸿落雁的美人儿,简直让人不敢直视。那些送他前来的仙童个顶个的花容月貌,尤其主事的青年更加天姿神色,然而在那少年人面前仍稍逊半筹。
此子只应天上有,缘何飘忽落九天。
狼妖被美色摄魂夺魄,呆若木鸡,他万万想不到,这落下来的居然是个煞神。
白隐玉甫一见到苍凌,愣怔不过一刹,旋即暴跳如雷,喊打喊杀,追着狼妖跑遍整座山头,差点儿把苍凌的尾巴揪下来,脑袋也拧掉当球踢。多亏清羽及时赶到,使出吃奶的劲将人拦下来,连日来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劝导。
苍凌只听到一句貌似什么,“你就当他是个死过重生的婴童,往事种种,皆不相干。”时至今日,狼妖仍弄不懂这一句是何含义,但他下意识地并不想懂。
虽死罪可免,可活罪难逃。自从这艳若桃李,心狠手辣的狐妖在此地安营扎寨作威作福,苍凌的舒坦日子就算到头了。连带着,他现在瞅那一张夺目的脸庞,也再觉不出惊艳来。奈何打又打不过,不但修为不是这狐妖的对手,还要时刻提防隔三差五就从九霄云外赶来体贴眷注关切护崽的亲眷。狼妖不禁仰天长叹,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清羽口中所说的小狐妖一枚。
好在,白隐玉即便一瞧见他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不待见,但至多也就是差遣他东跑西颠,摘果除草,多干些体力活,再无其他。这小狐狸典型是个嘴硬心软,压根不会怎么折腾人的,外表套着小肚鸡肠的壳子,内里一腔天真纯粹的西瓜瓤。
况且,他又不是只折腾苍凌一个。
这不,须眉花白的老道士正被他鸡飞狗跳地追着,不住讨饶。
老爷子踉踉跄跄,被一块大石头绊了个跟头,摔得头晕眼花,干脆坐到地上耍赖,“我说狐妖大王,您就饶了我老头子吧。我跟您实话实说,咱就是个混饭吃的,人间俗称‘神棍’,糊弄糊弄那些无知妇孺尚且捉襟见肘,哪里算得出您的姻缘运势。”老道士哭天抢地,“您这不是要看我的笑话,就是要折我的寿啊。”
白隐玉也呼哧带喘地停下来,他与老头围追堵截,纯靠体力,犯不上动用法术。他大喇喇地席地而坐,动作粗犷随意不拘小节,与他那张国色天香的隽美容颜着实不符。没招儿,人家全然不在乎。老爷们的美丑也就那么回事儿,而且原本他见到的自己一直都是本来面目,只不过旁人以貌取人少见多怪而已。
“怎么会算不出?”小狐狸瞪圆了瞳仁,“你之前明明神机妙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哪里有?”老道士抓耳挠腮,“我说话都是两头堵,云山雾罩,模棱两可的啊。”
小狐狸半信半疑,“就没有真卜算出来的?”明明十世之前,一语成谶的就是你。
“话说天机不可泄露,我连天机的边儿都摸不着,何谈泄露?”老头突然灵机一动,“莫非老朽以前给您占过卦?”
小狐狸一窘,不自在地摆手,“没有,当然没有。”
“那……”老道士拉长了音调,显然不信。
白隐玉起身拍了拍屁股,意欲逃走。
“大王留步,适才老头子我仔细回想起来,好像……”
小狐狸炸毛,“没有,不曾,闻所未闻,子虚乌有!”
“欸,您慢着点儿走,”两人你追我赶的架势颠倒过来,老道士涎皮涎脸地跟着,“我虽学艺不精,但到底在人世混迹百八十年,什么幺蛾子没见过?要论世态人情卿卿我我那一套,六界当属人间最为错综复杂。相比之下,你们神妖魔鬼的路数,就浅显多了。您若是举棋不定难以取舍,老朽不才,倒是乐意参谋参谋。”
小狐狸翻白眼,“参谋什么?”
道士老神在在,“当然是那些求上门来的公子与山下秀才,哪个……”老不正经的挤眉弄眼,“哪个更与您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如何比照?”
“那可就说来话长,除去门当户对,才貌相当,性情相投,身强体壮……还有最重要的……”老道士故弄玄虚。
小狐狸恹恹,“什么?”
“哎呀,”为老不尊的神棍频频暗示,“狐妖修何道,自然要寻那精力旺盛,阳强不倒,肾阴充裕之辈……”
白隐玉侧首打量他。
老道士眉飞色舞。
小狐狸一巴掌把他推到一边,“滚!”
“欸,大王您听我说啊……”
白隐玉加快脚步,不期然与下山之人迎面撞上。
“小玉!”极其俊美的青年快步上前,“你跑哪里去了,让二哥好找。”
刻意躲避未遂者讪讪地垂首,“二哥,你怎么又来了?”
狐族二王子青釉抬手宠溺地拍他脑袋,“你个小没良心的,二哥挂念你,你别不知好歹。”
“有什么可挂念的,”少年心不在焉地随口,“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少爷,在这里土生土长了千八百年,比仙境洞府可自在多……”他后知后觉地住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却也收不回来。
青釉顾盼生姿的眉眼暗淡下来,肉眼可见的落寞无措。
“二哥,”小狐狸亡羊补牢,“你知道的,我打小野惯了,不会讲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越描越黑了?白隐玉懊恼地抬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扇。
青釉抬手轻挡,“做什么?”
少年瘪嘴,“我说错话,该罚。”
二王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是作甚,扎我的心?”
“二哥,”小狐狸搔着脑袋上的呆毛,“我真的没怨过你,你总是放不下,咱们兄弟俩什么时候能像你和大哥那样,亲密无间,畅所欲言?”
青釉垂头丧气,“可我耿耿于心,终难释怀。”
小狐狸愁眉苦脸,“那可如何是好?”
二王子扼腕长叹。
少年不忍心,“你说,怎样才可释怀,但凡力所能及,我唯命是从还不行吗?”
“当真?”青釉可怜兮兮。
小狐狸不疑有他,拍着胸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二王子立时眸光晶亮,“你随我回去相亲即可。”
“什么?”少年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掉进这狡猾狐狸的陷阱里了。他算看明白了,自诩聪明伶俐了百年千载,一对上他这个心眼儿堪比筛子孔的二哥,他只有受制于人的份儿。
凭什么?他不服气。
“二哥,”小狐狸不接他的话,“你今日前来,大哥晓得吗?”
上一瞬还巧笑嫣然的二王子一愣,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大约,或许……”
白隐玉了然地瞅了瞅日头,“二哥大概不知,父王早上让小童送了口讯来,大哥今日提前出关。父王问我,若是有空闲的话……”
小狐狸话未说完,二王子轻盈的身影已然腾云驾雾,蹿出去老远。
“小玉,我改日再来看你。”青釉火急火燎。
“二哥慢走。”小狐狸捂嘴偷笑。
笑够了,他朝树后探头探脑的老道努了努嘴,“听够了吧,还不滚?鬼鬼祟祟地等小爷扒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