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狐狸精的自我修养(35)
承曦任他带路,“那你打算住多久?”
白隐玉蓦地慢下来,搔着呆毛,踟蹰道,“要查个清楚明白,总得些许时日吧?”
小神君挑剔,“之前见你收人家银票,还当你见钱眼开,不做赔钱的买卖呢。”
小狐狸一顿,“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那幕后行凶的家伙,连苍凌都被耍得团团转,凭他们两个小妖精……他瞥了承曦一眼,就算小山鸡有点本事,恐怕也是鸡蛋碰石头,不仅没有胜算,更无利可图。
得了,这还没怎么地,就打退堂鼓了?承曦颇为无语,这小狐狸精有点儿正义感,但不多。
“不查个水落石出,你回山如何交代?”他循循善诱。
早先,他也考虑过不如就放小狐妖回去,他法力恢复了大半,一人轻装上阵易如反掌。但经此一轮,无论是埋伏的魔族还是纵火的凶犯,都令其始料未及,不得掉以轻心。是以,这傻乎乎的小狐狸精,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省心些。
少年叹息,“就是查个水落石出,我也不知该如何交代。”
“至少令恶人自食其果。”
“说的容易,苍凌连个影子都未抓到,咱们岂不是大海捞针?”
“倒也不至于,”小神君老神在在,“起码,知晓他是个道士。”
“道士?”白隐玉不解。
承曦不卖关子,“在段玉那一世的记忆中你不是也见到了,那厮一身道袍装神弄鬼,连真面目也不敢示人。”
“啊,”小狐妖骇然捂嘴,“你是说,剖丹害命的道士与日前在破庙放火的……”
“非是破庙,”承曦纠正,“本地县志里无有记载,或是被有心之人刻意抹去。但师爷收藏的野史有述,戏班子班主替父亲过寿,曾在县郊道观大作法事。”
“这么说来,”白隐玉醍醐灌顶,“那破庙原先是个道观,在这偏僻地界起一座庄严的道观该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件,县志理应实录。如今非但找不到,就连道观本身也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破庙的说法,大抵也是有人处心积虑的误导,用以混淆视听。”
承曦点头,小狐妖虽然性子跳脱了些,倒是不笨。以上猜测与他不谋而合,再往深里追究,此地曾经繁盛兴隆过,近百年来萧瑟落魄,未必不是有人一手遮天有意为之。凡间一隅的荣辱兴衰,在九重天众神眼中,渺小得不值一提。当年那个本就修为不低的道士,得了紫云的金丹助力,十有八九早已飞升成仙。那么,着意抹掉过往污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他放火是怕罪行暴露?”小狐妖冥思苦想。
“火未必是他放的。”既已飞升,本尊留守此地的可能微乎其微,埋下个眼线倒是轻而易举。不过,由纵火一事看来,这眼线未免太冒失了些。
白隐玉愤然,“不是他放的,至少也是他的帮凶跟班,总之脱不了干系。”
“是。”承曦认可。
“可那道士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纵火犯也行迹全无,咱们从何处入手?”
“从”承曦指了指天空,讳莫如深,“上头。”
小狐妖愕然仰首,“你是说……那人……已然飞升?”
“差不离。”
白隐玉气得跺脚,“我就说吧,这九重天上坐的都是些瞎子,什么山猫野兽黑了心肠的也来者不拒。”小狐妖气得团团转,“这在底下都为所欲为的,去了上界咱们还哪里够得着?”
“稍安勿躁,”承曦按着脑壳把他安抚下来,“此人谋丹害命罪大恶极,无需你我动手,只要寻得证据坐实罪行,上报天庭,自有天律法度制裁。”
小狐妖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说什么胡话呢?下界妖精如何上达天听?”
小神君困惑,“各地不是有土地庙吗?社神自当旁搜博彩,洗耳恭听,择世间不平不公不伦之事上表以示,诸侯神旨。”
“你可拉倒吧,”白隐玉嗤之以鼻,“又是哪本四书五经糊了你的眼珠子?土地庙倒是听说过,哪里香火匮乏,哪里便闹灾荒。至于你所说的向天庭告状,怕是根本无人听,听了也管不过来。”
承曦不虞,“莫要道听途说。”社神述职,乃年末天庭考核中最末一环,天上一年人间十栽,久是久了些,即便他从没耐心细听,但千真万确存在。
“行,”小狐狸精哼声,“就算你说的对,有人替咱们传告御状。可作恶的是九重天的不知什么名头的神仙,苦主乃身灭魂飞的妖精,试问有谁能信,谁又会为下界精怪主持正义?”他翻了个白眼,“你听说过吗?”
承曦被他将了一军……此等为公道颠倒尊卑的案例,千年来,还真就未曾出现过。
那又如何,前无古人而已。此事他不知便罢,既然知晓便绝无袖手旁观之理。他偏要开天辟地,大义灭了这个觍颜位列上界神阶的败类。
勇而无谋枉为上神,小战神眸底黠光一闪,“苦主何止紫云一人?”
狐妖慢了半拍,“此言何意?”
神君屈尊解惑,“段玉下凡渡劫,本为一代高僧得道成佛的圆满命格。却中途遭逢劫难,被诱骗复仇,堕入生生世世轮回之苦,不得归位。以致古佛圆寂之后,佛尊之位空置百年。这前因后果,若是被天外天众佛修知晓,恐怕就算是天帝出面,也是压不住的。”
白隐玉咂摸了片刻,不由自主地伸出了大拇指,“亏你思虑周全……不过,”小狐妖的关注点又跑偏了,“段玉既是无可替代的古佛传人,难道就任由他盘桓下界?”
承曦如实道,“古佛曾亲自下凡,于奈何桥前劝说。他执意滞留,无人能够勉强。”这段记忆非在前世今生,因而白隐玉不曾窥见。
小狐妖急了,“此一番缘由,你为何不与紫云前辈分说清楚?”
“为何要说?”承曦不以为然。原本,紫云若是意欲与段玉见上一面,他或许会多交代几句。可那女妖干脆决绝地不余丝毫留恋,他又何必画蛇添足。
白隐玉眼尾激红,“你若是说予她听,至少,至少……寥作慰藉。”
承曦不为苟同,“有何慰藉之处?段玉轮回人世又不是为了她。”
“你怎知不是?”
“佛性使然,佛修眼中,众生平等。”
小狐妖争辩,“若不是为她,这生生世世坎坷早逝,也该足够偿了那一世的孽果。佛修不是最看得开吗,为何还要如此执迷不悟下去?”
承曦不屑,“若是为她,就该遁天彻地,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情诉情……如此轮回往复,娶妻生子各不相干,算哪门子的一往情深?”
佛修最是道貌岸然,口口声声普渡众生,实则常年悠居天外天,无视下界疾苦,还要坐享功德供奉。古佛在时,尚且三不五时开坛论道眷注天地,不然也不会令段玉下凡治水。如今群龙无首,索性践行无为中道。还不如那狐仙一脉,不问世事,也不沾六界福禄。扛天地安危于一身的小战神早就看不惯上界内外做派,只是懒得诉之于口罢了,更与这小狐妖说不着。
“你……”白隐玉涨得脸颊泛红,愣是没找到可供反驳之处。
两人你来我往,不经意就走到了熟悉的巷口。
承曦打眼往里一瞅,顿时停驻脚步。
“你,要住这里?”神君诧异。
小狐妖心情不美丽,呛声道,“是啊,这里僻静又便宜,有何不妥之处?”他挑了挑眉梢,“你少矫情。”
承曦气结,他哪里是矫情,他是对那红帐、暖烛、浴桶……心有余悸。也不全是……总之是五味杂陈,百感于心……复杂得很。
“你先行歇息,我去去就回。”小神君撂下一句,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