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占鹊巢(82)
住院部的围墙边,两道遮头蔽面的人影悄然潜行。
转过一个拐角,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止步,乌善小来不及刹车一头撞上,被对方顺势揽入怀中。
“这是哪里来的小可爱?说,为什么要跟着我!”灼热的鼻息喷入耳孔,痒得他缩脖。
“因为你走路的样子好帅,像我喜欢的人。”他扑哧一笑,推开对方。四下看了看,将背包转到胸前,取出一罐牛肉罐头,拉开盖子摆在墙根,轻声说:“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吧。”
之后,二人退回到拐角处,躲入爬满墙头的常春藤的阴影中。头顶繁密的叶片,犹如一个个小巧的手掌。轻风拂过时微微摇动,仿佛在为此刻的行动鼓掌叫好。
“靠,好香,我都饿了。”
见温寒轻轻翕动鼻翼,乌善小轻笑:“可怜的狗狗,等回家就给你做好吃的。”
此时,一阵轻轻的啪嗒声渐行渐近,是犬科动物爪子踏地的动静。它循着肉香小跑而至,兴奋地呼哧着。几秒后,响起贪婪的舔舐和咀嚼声,似乎饿极了。
二人默默交换一个眼色,同时将头探出墙角。夜色中,一条半米长的土黄瘦狗,正把头埋在罐头里狼吞虎咽。继而将之推翻,让肉和汤洒在地上方便享用。
温寒俯身蓄力,猛然跃出扑住黄狗,用力卡住它的脖子抵在围墙。乌善小紧跟过去,压低帽檐和声音质问:“苟一生,是你吧?”
“汪,汪,嗷呜——”黄狗发出惊恐的吠叫,四腿乱蹬。
“别叫!你也不想引来别人吧?”
黄狗登时噤声,夹起尾巴,漆黑的眼珠不安转动,喉咙里滚动着近似于呜咽的低吼。
乌善小左右看看,继续问道:“我问你,你犯什么事了?”
然而黄狗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们,眼神无辜而迷惑,看来是打算死不承认。
温寒眸色一暗,单手从口袋掏出一卷尼龙绳抖开,三两下将其捆住:“看来不是苟一生,就是条普通的流浪狗。不如卖到小餐馆去换两个钱,本来还想帮他一把呢。”
“是啊,卖了吧。”乌善小默契地跟着恫吓,从包里取出一个大帆布袋套住狗,“换几十块钱,买点下酒菜。”
“别别别!”黄狗终于开口,奋力从袋中挣出头来,“我是苟一生,你们是谁?有啥法子帮我?”
“你先说,你究竟犯什么事了?”乌善小再次发问。他心里有点迟疑,假如苟一生只是犯了小错或者根本没做错事,那他们就不该利用对方来设计敖夜一家。
黄狗瑟缩在墙根,瘦垮的皮肉在脏污毛躁的毛发下颤抖,犹豫几秒才说:“我是开民宿的,在屋里装了针孔摄像头,用视频敲诈了一些小情侣,也顺便睡了其中几个妹子。虽然他们给了钱,可我还是把视频卖了。我还买积分,也当分销商卖分。”
靠,卑鄙龌龊,该抓!乌善小顿时扫除了心理负担,蹲下来逼近苟一生,难以置信地问:“积分居然可以买卖?!”
对方惶然地吐着舌头:“我也不知道怎么操作,我只是个分销商。事情败露后,就联系不上卖家了。”
“积分什么价钱,十块一分?”乌善小立即追问,同时心念一动。假如不贵的话,将来不得已时,自己也可以花钱卖个千八百分。
“三百块一分。”
“我靠,太黑了……”乌善小在心里算了算,假如自己想达到十万分目标,而不足的积分全用钱来换,要一千多万元。难道,是集团内部有人以此牟利,才故意调整难度,令善行积分越来越难得?
“哪个冤大头会买分?”他嗤笑一声,继续说道,“有这三百块,在街上随便发给路人,得的分肯定比这多得多。”
“那不一定,你怎么确定人家会感激你?”发现他们不是僧道,黄狗不再那么畏缩,口齿也伶俐起来,“而且,这一举动会导致其他没拿到钱的人心生怨念,一传十十传百,直接拉低愉悦系数。我的客户,主要是那些急着用分的妖怪。”
突然,乌善小脑海中闪过一句话,是敖夜初次登门骚扰时所说:“你有拦路打劫、引诱高僧的前科,我家里会帮你搞定积分,让你早获自由。”
难道说,苟一生的上级卖家是敖夜一家?那他们此举就不是构陷,而是替天行道。这里不方便交流,他用手机将猜测发给温寒。
后者掏出手机瞥一眼屏幕,讶异地挑眉,之后言归正传:“苟一生,你也不想一辈子都躲在精神病院,当条畏首畏尾的流浪狗吧?”
“当然不想!”黄狗情绪激动,吠叫着说,“可我没办法,我要是条名犬,也许还能有活路,可我是土狗。我有个土狗朋友,说能跟哮天犬搭上话,拿了我的钱叫我等在这,结果那是个骗子!我一离开这附近,就会被追踪到妖气,只好就这么躲着,饥一顿饱一顿的。”
“我给你指条明路。”温寒狡黠地眯了眯眼,平静地指给对方一条“冥路”,“等一会儿,新城水库龙王会来接他惹了祸的儿子回家,你就躲在车里,和他们一起出城。龙王身边瑞气蒸腾,能盖过你身上的妖气。以后,你也可以一直生活在水库附近,那里水草丰茂,环境可好多了。”
一瞬间,黄狗双眼闪过欣喜的光,兴奋道:“好主意,不过……你们是谁?为什么帮我?”
短暂的思索后,温寒随机应变:“是收了你钱的那个土狗朋友叫我来的。”紧接着,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诫对方:“他还叮嘱你,万一半途被抓,一定要咬死和龙王家是一伙的。他们此行除了接儿子,也是为了帮你潜逃。记住,抱住大腿,才有活命的机会。”
黄狗连连点头,还管温寒叫恩公。
“龙王的车已经到了,敖夜快放出来了。”乌善小飞快瞟一眼手机上的新消息,抖开帆布袋,“苟一生,钻进来,我们带你转移。现在是半夜,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妖气又出现了。”
黄狗战战兢兢进了帆布袋,乌善小把口袋一扎,打了辆车来到浅山分局,蹲在暗中观望。
这是一间老旧而静谧的小院,正中一栋三层小楼。周围危房耸立、荒地环绕,居民很少。夜风掠过危房的窗子发出呜咽般的呼啸,颇有几分阴森。
木制门牌造型古朴,平平无奇,白色底漆黑色楷书:浅山市道教协会/道学养生文化研究会/玉神观驻市区办事处。
乍一看,就是聚集了一些热衷养生与道学的退休老人的活动场所。外墙贴了些节气与养生的宣传板,排版设计土得掉渣,大门也十分简陋,没有上锁。
只有道士和妖怪们知道,那栋小楼的地下室有好几层,层层布设结界,是临时拘押犯罪嫌疑妖的所在。为方便与镇妖塔交接,最底层直通地下暗河,乘渡船可抵达两界城,即天界与人间交汇之处。
此刻,一辆黑色商务车正等在门旁。乌善小借着夜色观察,车牌号不是本地的。
一道熟悉的身影飞速跑来,瞄一眼蠕动的口袋,拉过他耳语道:“敖夜应该快出来了,正在办手续。刚才,柯道长接到他大师兄电话,叫他去签个谅解书。”
十来分钟后,伴着隐约的交谈,一行人走出小院。
当先是柯钒的大师兄和一对男女,男人西装笔挺,女人则一袭高级定制的套装,长发披肩,优雅干练。他们的相貌很年轻,神态却不像年轻人。从五官的相似度来看,应该是敖夜的爸妈。
敖夜耷拉着脑袋,慢腾腾地挪着脚步走在中间,脸上青紫交加像个发霉地瓜。柯钒则走在最后,清秀的面孔仍是一片冰原般的冷色,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像打架之后不得不接受调解的高中生。
乌善小和白清波同时扑哧一笑,后者低声吐槽:“这个柯学家总是狂拽臭屁的样子。”
“不过,还挺可爱的。”
温寒立即出声抗议,半是吃味半是调侃:“不许夸别的男人。”
“你也可爱,”乌善小被逗笑了,连忙安慰,“狗狗是最可爱的动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