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占鹊巢(135)

　　墙壁上浮雕着企业文化：诚信，勤奋，合作，成就。以高起点、低风险、高效益、低成本、重人才的经营方式，建设成为开放式、学习型、专业化的新时代集团。
　　“高效益，低成本……大概指的是，像我这样没工资的临时工吧。”乌善小悄声嘀咕。
　　“嘘，别抱怨，妖德课白学了。”柯道长示意他别乱说话，小心惹祸上身。今天，这少年似乎开心多了，神采焕发，不再冷着一张快要结霜的脸。
　　因为好友把飞升机会让给了自己，他们无需分别了，乌善小想。
　　根据楼层指引，走进电梯，前往8楼办事大厅。轿厢顶部，甜美的女声温馨提醒：“欢迎光临三界集团，从第199层开始，将进入天界的一重天，请办理业务的朋友注意时间流速。”
　　按照预约时间领了号，几人坐在等候区闲聊。这里显然不是飞升的地方，兑奖之后肯定还要办其它手续，于是乌善小微微放松下来，四处张望。
　　他原以为，办事大厅也会像酒店一样富有创意，鸟语花香。没想到装潢只有庄重的黑白灰三色，清冷肃穆如殡仪馆，叫人不由心生敬畏。
　　“看看吧，提高一下思想境界。”柯道长拿来几张宣传单页，分发给大家解闷儿。一面是神仙造福人类的感人事迹，另一面则是集团推出的“妖安保险”广告。
　　法术加持之下，图片呈现出动态效果：一个小妖，好端端走在山里，被手持铁棒的匪徒打伤，需要大笔医疗费。病床上的他一筹莫展，这时妻子笑着拿出保单。他接过一看，欣慰地按在胸口，嘴里吐出几行字：还好老婆给我买了保险。晴带雨伞，饱带饥粮。未雨绸缪，是一种人生境界。妖安保险，值得托付。
　　“我靠，好尴尬的广告，真能卖出去吗？”乌善小对老公低声吐槽，“他老婆为什么一直在笑？”
　　“可能，那个歹徒是他老婆花钱雇的？”温寒玩笑道，“而且歹徒的兵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男人……人家都成佛多少年了，还暗戳戳地贬低呢。”
　　“挺没劲的，显得小家子气。”柯道长作为集团在编道士，都有点看不过眼，把传单折了折放在腿边，看向白清波：“你觉得呢？白萝卜。”
　　“还是别说这个话题了，办业务要紧。去年有个狐妖，在公开场合说了些什么，被抓起来了。”白清波胆子小，频频环顾四周。
　　“我领导青涩仙君就在楼上办公，不知道哪层，我们从没见过面。不过，肯定是在199层之下，因为我们的时间是同步的。”乌善小转移话题，忽听一道冰冷的电子音在头顶响起：“请9034号到6号综合服务窗口办理业务。”
　　他心脏狂跳，拿出彩票深吸一口气，朝6号窗口走去。
　　“先飞。”温寒叫住他，顿了一顿，柔和地牵起嘴角，“没事，去吧。”似乎只是为了看他一眼。
　　他感到恋人炽热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背上流连，像一双热情的手。
　　他在宽阔的办公台前落座，对面身着黑色制服的年轻女人敲了两下键盘，淡淡地瞥过来：“你好，办什么业务？”
　　“中彩票了，来兑奖。”在女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递上彩票，又依照对方的要求露出手腕的妖印。
　　女人用机器扫过，蹙眉道：“这也不是你啊，必须得本人来。”她示意他去看朝向外侧的显示器，屏幕上赫然两张蓝底证件照，左边是好友圆润的脸庞，右边是自己。
　　乌善小心里蓦地一空——原来彩票是实名制。他们只顾因幸运而开心，因离别而感伤，却忽略了这最基本的一点！
　　“这……不是我吗？挺像的啊，我以前脸有点胖。”他讪讪地笑了，短暂的失落过后，竟觉得如释重负。看来，不是自己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拿不走啊。
　　女人冷冷斜睨着他，敲了下键盘，屏幕上又闪现另外一组证件照。左边大白鹅，右边蓝喜鹊。
　　“这次还像吗？”
　　“嗯……不太像了。”乌善小难堪地伸出手，“把彩票还给我吧，我让他本人来。”
　　“彩票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女人面色冷峻地质问。
　　“朋友送我的。”
　　“我无法确定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彩票暂时由我保管。假如他本人在现场，现在就叫他过来，不然我就要报告管理局，调查你是不是有偷盗行为。”
　　虽然被怀疑叫人不爽，但女人的做法倒也没错，很负责任。乌善小请她稍等，回头远远地朝好友招手。
　　白清波似乎以为这就是最后的诀别，愣了一下，也招了招手，随后靠在柯道长肩头啜泣。后者也抿着嘴唇，眼眶泛红，朝他挥手告别。
　　“还不到哭的时候，他是有事叫咱们。”温寒率先走近，白清波和柯道长也跟过来。
　　办业务的女人确认白清波的身份后，问他是不是要现在兑奖。必须由本人来，不能让给别人。
　　造化弄人，刚刚摆脱的难题、放弃的诱惑去而复返。白清波犹豫着，无措的目光在乌善小和柯钒脸上流转，终于还是轻轻摇头：“我今天先不兑奖。”
　　女人有些困惑，大概从没见过中了大奖还满脸苦涩的人。她没说什么，把彩票还回来，继续叫号。
　　白清波坐回等候区，盯着手里的彩票看了一会儿，突然眼神发狠：“就当没这回事吧！”接着双手捏住一侧，就要撕了它！
　　“别——”柯钒眼疾手快，一把夺下。他清秀的脸庞又失去了表情，唇色苍白，声音虽轻却斩钉截铁：“你必须去。”
　　“为什么？昨晚我说，我把机会让给了小小，你也是支持的！”
　　“是，我没有异议。”柯钒平静地说，“因为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和亲人没分别。你甘愿让他幸福，这机会也算物尽其用，没有浪费。但现在不一样，他没法兑奖，所以还是由你去。”
　　“凭什么你来做主，凭什么？！”白清波忽然崩溃地捂住脸，语气激烈近乎于咆哮，引来旁人侧目窥探，窃窃私议。乌善小有点诧异，好友性情温顺，几乎从不与人争执，他都不知道对方有这么大的嗓门儿。
　　“就凭你刚才犹豫了！”柯钒也有些失态，嘴唇颤抖着，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间一点点挤出来，“你现在犹豫，就代表你以后肯定会后悔！也许是几天后，几年后，几十年后，绝对会后悔！我不想在自己变成老头子的时候，听见你说，如果当初兑奖就好了！”
　　“以后的事，何必要现在下结论！”见不少来办业务的人都在看自己，白清波压低声音，犹如哀求，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就当它不存在，不行吗？”
　　“可能吗？”柯钒将金灿灿的彩票举在他眼前，语气痛心切齿，“拥有过又失去，和从没有过，那种感觉天差地别。你活了这么久，还需要我这个毛头小子来给你讲道理吗？”
　　白清波看着眼前的少年，眸光越来越红，渐渐蓄满了泪。
　　“这是多好的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柯钒的声音柔和起来，“你以为你是谁，总能这么幸运？多少妖怪梦寐以求的好事，我不许你放弃。”
　　“假如，我梦寐以求的，不是这个呢？”白清波眨眨眼，飞速抹去滚落而下的泪珠。
　　“那是什么？”
　　他默然盯了柯钒片刻，嘴角缓缓舒展：“已经实现了。就是像现在这样，平凡快乐地生活。当神仙又能好到哪去呢？会从土鹅变成天鹅吗？”
　　作者有话说：
　　预告：波波会走吗？


第136章 人间无地著相思
　　“你九百多岁了，你知不知道，千岁时可能会有大劫？”柯钒也红了眼眶，喉结不安地滑动着，声音也跟着发抖，“你看看你，什么本事都没有，飞不高、跑不快，就能产点鹅绒，拿什么渡劫？”
　　白清波呆住了，错愕地张了张嘴，显然忘了还有这回事，随之释然：“那又怎样嘛，过几十年正好和你差不多时间死掉，我们在黄泉路上做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