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占鹊巢(167)
三人惊羡不已,白清波已经在偷偷抹泪了。该是怎样刻骨赤诚的爱,能让一个女人在独自承受数百年的孤独、衰老和病痛后,依然无悔。
“我以为,你要过些年才回来呢。”土地奶奶和蔼地看着乌善小。
“是大圣把我救出来的,就是我店里的兼职员工,叫小石。”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丝毫不觉意外,“前些年,路过你的店,我就认出他了。”
乌善小诧异道:“您之前就认识他?”
“有过几面之缘。那时他被招安到天上,管天马。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血性。我见多了冷若冰霜,麻木不仁的神,只有他不同。他刀枪不入,金刚不坏,却又有血有肉。前阵子新年,他还来看我了。他和从前不一样了,穿得很朴素,外套的两个肩膀都磨坏了,我还帮他补了补。”
也就是说,大圣没回花果山,依然在这座城市里。乌善小心里一喜,忙问:“那他住哪?我正在找他。”
“我不知道,他没说,我也没问。我得回去看店啦。”老人家艰难起身,拄起拐棍迈着颤巍巍的步子离开,示意他不用相送。
线索又断了,乌善小苦恼得直敲脑袋。
“说回积分的事。”柯道长上身前倾,双手撑在膝头,孩子般苦恼地托着下巴,“连续三个月完不成业绩,就要去动物园,到时候我想办法帮你脱身。”
乌善小木然点头。
“还有一件事,我大师兄有苏醒的迹象。”柯道长忧虑地蹙眉,“今早我去疗养院,护士说他偶尔会无意识地睁开眼睛。”
“不会吧?!”白清波眼中闪过恐慌,“万一,他追究起当年地下渡口的事,我们全都脱不了干系,尤其是你。”
乌善小也是心里一紧。
“放心。”柯道长说,“我让护士最近别给他晒太阳。他是植物人,少进行一些光合作用,或许就不会醒了。”
见白清波圆润的脸蛋儿微微扭曲,他弯了弯嘴角:“我只是幽默一下,来缓解你们的紧张。假如他醒了,我就说他精神出问题了。其他师兄也会认可,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不必把手头的权力交还回去。无论我大师兄想不想,他都得继续在疗养院待着。”
乌善小看着柯道长,心想:差点忘了,这是一个32岁的成熟男人,已经深谙职场法则,懂得操纵权术,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正想着,柯道长脸上又浮现出臭屁而期待的表情,等着别人夸他。
不,乌善小改变了方才的看法,这是一个半熟男人。
“十郎,我发现了你的藏品哦,想起我了吗?”乌善小轻轻招摇手里的羽毛,“老公,你快看我啊!”
老狼依旧卧在银杏树下,迷惑地看向他。慢慢的,它回想起他昨日带来的聒噪,那眼神仿佛在说:哦NO,这男的又来烦我了,为什么不让我安度晚年。
“烦我了?哼,等我找回内丹,帮你恢复记忆,再跟你算账。唉,晚上你睡觉的时候,我飞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大圣的影子。”
乌善小坐在栈道,腿从护栏间垂下,轻轻晃荡。他拿出一个小面包来啃,算是午饭。这几天,他一直这样耗在动物园。
新加入的工作群里,领导发了一篇鸡汤美文,鼓励临时工们好好工作,说妖怪们努力行善的身影是三界中最美的风景。他瞥一眼,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回复“努力,加油,感恩”。
老领导青涩仙君没问他出了什么事,导致积分归零,他也没说,只在群里静静地潜水。
他清楚领导的想法:无为而治——不问,既不知,既无需去解决。若苍天有眼,有朝一日为他主持公道,领导便可痛心地自辩:“是我失察,我真的不晓得呀,不然我早就帮他了。”
远处,老狼卧在树下睡着了。天空飘下细碎晶莹的东西,由少到多,覆在它毛色斑白的头顶。
今日无风,轻雪随心所欲悠然而落。乌善小戴起帽子,眺望不远处蜿蜒起伏的山岭。忽然,他触电般浑身一抖,耳畔掠过土地奶奶的一句话:他穿得很朴素,外套的两个肩膀都磨坏了。
知道了!他知道大圣在做什么了!
“十郎,等着我!”他一跃而起,囫囵吞下面包,跑出动物园大门,直奔浅山岭风景区,买票进入。
作者有话说:
预告:那个传说中的男人在干什么呢
第167章 那个男人
这里冬季不封山,大部分道路都畅通无阻。游客比想象中多,有拍雪景的摄影爱好者,有在附近度假滑雪顺便爬山的,也有玉神观的香客。
放眼望去,漫山雪色银光,如一幅有着大片留白的山水画。山峰之间云漫漫、雾缠缠,此刻这场不期而至的小雪,更为美景添了绝妙的一笔。
乌善小沿山路攀爬片刻,终于看见一个挑山工,正挑着四箱饮料徐徐攀登,扁担两端有节奏地颠簸。缆车只有一条线路,无法在各个商店之间停靠送货,大多时候还是靠人力。
走出一段,那挑山工停下喘歇,头顶热气蒸腾。
这份苦差,将他打了补丁的外套肩部磨得油亮发黑。浅山岭虽不算十分险峻,不过最高峰海拔也有七百多米,平均海拔三、四百米,山路蜿蜒绵亘。
乌善小从后头赶上去,轻声开口:“大哥。”
男人回头,沧桑的脸庞迫使他改口加辈:“大叔,我想问问,今天石开生上班了吗?他好像关机了,我联系不上他。”
他没有问“石开生在景区工作吗”,而是直接问有没有上班,这样显得自己和对方熟稔,打消大叔的警惕。
“小石啊。”对方拽过衣领,擦了擦汗,喘着粗气说:“早上我还碰见他了呢,你到那个‘西峰秀色’旁边的休息区找他,他今天给那送货,没碰着就等一会儿。”
乌善小连声道谢,一路跑到“西峰秀色”景点,坐在椅子上喘了半天气。这里是浅山岭西部的最高峰,有座观景亭,四周是被商店环绕的休息区,但是店铺并未营业。
“怎么都关着门啊?”乌善小焦急地兜圈,旋即反应过来,现在是为接下来的春季踏青潮提前备货。
他等了两分钟,沿着与来路相对的另一条路下山,想着肯定能迎面遇到。走了百十来阶,在一个怪石嶙峋的转弯处,他终于和苦寻的男人碰了个正着。
他呆了几秒,才喃喃道:“大圣,我一直在找你,你——阿嚏——”
飞雪钻进鼻孔,他对着男人打了个大喷嚏,慌忙捂住鼻子,确定没流鼻涕后讪讪地笑了。
“找我干吗?听你的喷嚏响不响亮?挺响的。”小石揶揄一句,绕过去继续爬山。他用麻绳背着一台沉甸甸的商用咖啡机,少说百十来斤,步履稍显沉重。
他有一万种方法,让自己轻松点,为什么不?乌善小看着他留在薄雪上的鞋印,心想:也许他在以苦行来修心。可是,他都成佛了,还苦修什么呢?
乌善小追上去,拦在小石身前,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大圣,多谢你搭救我。我想求你,再救我一次。”
“你先起来,等我干完这一趟再说。”小石淡淡瞥他一眼,继续朝西峰攀登。
爬到顶,小石在仓库门口卸下咖啡机,掏出钥匙,恰巧有一家三口从另一条路爬上来。
看见小石,父亲立即借题教育,对十来岁的儿子说:“看,大哥哥多辛苦,把这么沉的东西扛上来。这种一步一个脚印,艰苦奋斗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回去写篇周记,听到没有?”
男孩乖巧点头。
一家人坐在亭中喝水休息,母亲瞟一眼小石,低声教育道:“看到没,你不努力,以后就只能干这个。”
男孩侧头看着小石,困惑于父母的前后不一。大概是在想,周记应如何落笔,究竟是该向大哥哥学习,还是不向他学习?
将咖啡机存放在仓库,小石拍了张照片,说:“又挣了20块钱,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