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过(93)
但话说回来,哪怕有这个想法,也要做得成才行。星仪手中的秘籍,奇异的金梭,还有他驱使金砂形成化身、即使连施夕未也在仓促之下被重伤的战斗力,都显示着他的来历并不简单。
谢真想得则是,仙门为何这一次没有遵守盟约?
他自己代行掌门职责时,瑶山甚少涉入这类纷争。从他听到的各种传言来看,现掌门封云行事风格更加圆融,与其他门派间也交往更多。这一次,瑶山还能否保持原本的立场,继续置身事外,他也不敢肯定。
“星仪。”谢真喃喃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从安游兆那里问出的线索,我已令人去查,不过大概找不到什么。”长明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这里还有另一个亲眼见过星仪的。”
谢真:“施夕未。”
“我与他谈过此事,不过你借雀蛇的眼睛见过星仪,不妨去问问他,或许能发现什么我们未曾注意的地方。”长明道,“他今夜就回静流部,最好趁早。”
直到长明停下脚步,他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已走回了正殿后面。一墙之隔,对面仿佛就是另一个天地,鲜活明朗的喧杂声从那头隐隐透出来。
侍女引他们去偏室换了一身轻便些的装束,绕过正殿,后面是一座精巧无比的花园。此刻日头偏斜,暮色渐浓,园中灯火也逐渐亮起,照得四下里琳琅满目,宝光融融。
谢真刚到王庭时,曾戏言长明居住的持静院陈设简素,不像江湖传说的深泉林庭那般奢华。如今见到这里,倒是像他的玩笑话一样,既有金瓯玉树,也有美人如云。
小花园中的饮宴远比仙门那边的宴会热闹许多,坐席四处散落在花木掩映间,更有许多宾客随手提一只银壶,就和人在树下对饮起来。经历了那么一场不同寻常的雩祀,人们的议论热烈又带着微妙的紧张。
见到长明,一路上所有人都停下手边的事情,朝他行礼。方一落座,很快附近聚起了不少人等待谒见,谢真便朝他略一点头,示意自己去别处走走。
按照雩祀的安排,这场饮宴将持续到半夜,之后所有宾客都将离开王庭。谢真心事重重,不过还是发觉不管走到哪,似乎都有不少人在打量他。
他随意朝着一道视线投来的方向看回去,发现对方是个长长发辫中编着花藤,身材高挑的妖族女孩。这里的宾客绝大多数都修炼有成,看不出原型,只能从打扮上推断她是繁岭部的。
对方正在悄悄打量,忽然被目光锁定,顿时愣了。一看是个小姑娘,谢真便不想计较,才要移开视线,那女孩忽然紧张地笑了笑,向他走来。
还没走两步,突然被旁边看起来像是她姐妹的繁岭部众一把揪住辫子尾巴,拖了回去。那姐姐朝谢真抱歉地点点头,把人拎走了。
谢真:“……”
他只是不习惯被如此明目张胆地盯着看而已,可惜这“你看什么看”的对视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虽然当年眼神一扫立刻令人闭嘴的威慑力不复存在,不过还好,之后周围人的视线很快收敛了不少。
还没等找到施夕未,他却先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独坐的狄珂。
这年轻的繁岭主将坐在几棵树交错之间,从外头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他面前摆着一壶酒,正在自斟自饮。
谢真为求效率,从墙边开始搜寻,没料到恰好闯入了他这方小天地。两人面面相觑,谢真略一点头便想离开,结果狄珂很自然地取过另一只酒杯,斟满递给他,道:“请。”
谢真见此,接过杯子。离得近了,他看到狄珂手上深深浅浅,旧伤叠新伤,有些伤痕年头似乎已非常久远。
从手背上看,他十指从指尖向下都涂着一截深色线条,乍一望去就好似猛兽的利爪一般。上次与他交手时候还没见到这个,多半是为了祭祀画上去的。
狄珂给自己倒了一杯,谢真于是也一饮而尽。酒气甘甜清冽,他以往酒喝得不多,也没有孟君山那么挑剔的品味,只觉得滋味不错。
三杯过后,狄珂朝他一拱手,接着又开始自己喝自己的了。
谢真:“……”
这家伙不去见长明,也不理会外面的繁岭部众,就藏在这喝闷酒。但说到底,谢真也并非全然不能理解他的心情,摆了摆手,走出了树下。
再走了几步,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从后面唤道:“无忧?”
无忧回头,旁边那人也跟着回头,发间金羽摇动,却是安子午。谢真道:“主将。”
安子午看外表比无忧年纪稍长,但明显稳重得多,他含笑道:“阿花公子,许久不见。”
第57章 风舞雩(四)
他这样一说,谢真想起他确实在王庭住了有好一阵子了。这段安宁的时日,回头想来却如弹指一挥。
与在天枢峰的初见相比,如今的安子午神色间少了些沉重,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也渐渐有了一部主将的威严。谢真大约能想象,经过牧若虚一事,他应是在与庚字辈长老们的斗法中逐渐占了上风。
他郑重道:“游兆一事,是我失察所致,才连累你与无忧公子。”
谢真知道这其实不能怪他,只说别放在心上。看旁边无忧一脸无聊的表情,多半安子午找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果然听到安子午说他们正要去见施夕未。
论理,无论里面有什么内情,从表面上看确实就是金翅鸟一脉惹出来的麻烦,想必安子午也很是头疼。谢真与他们一同过去,路上无忧跟他叽叽咕咕:“阿花,你要不要跟我回静流部玩?”
谢真实话实说:“你回去之后怕是没什么时间玩。”
无忧:“……”
自从他的身世之谜被揭开后,施夕未不像从前那样关心他也要拐个弯,两人之间相处自然了许多。但反过来说,施夕未对他的要求也更加严格,当初按头让他好好修炼幻雾的理由不言自明,就是不想让他仗着天资玩脱。他们这一族的危险天赋,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心力去掌控才行。
这下叛逆是没有理由了,研究自己的小术法只能找别的时间,再说他现在伤已经差不多养好,回到蜃楼,势必面对的是在施夕未紧迫盯梢下的艰苦修炼生活。
一想到这个,他步子越迈越慢,生无可恋地蔫了。
谢真道:“你以后会明白,修炼有多重要。”
“我现在也明白啊,但是……”无忧垂头丧气,“哎——”
谢真拍了拍他肩,没有多说。
他还是不明白。或许他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并没有真正体会过无路可退的绝境,刀剑加身的恐怖,生与死之间的争锋。至少如今,施夕未还是可以把他护在羽翼之下,让他免受风雨侵袭。
对力量的渴求,常常伴随着永远无法弥合的悔恨。少年总要长大,除非他们来不及长大。
想到这里,谢真微微叹了口气。旁边安子午道:“谢玄华说过,在修行中寻找趣味,才是长久之道。”
谢真:“……”怎么你也如此熟练?
话虽不是他说的,道理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无忧扁了扁嘴:“修炼也不是完全没意思,只是架不住老是练嘛!”
安子午:“他也说过,如果太枯燥,可以间或修炼些别的,换换心情。”
无忧:“……”
他扁着嘴,看在和这昭云主将不熟的份上,没跟他呛声。谢真默默看着,心想即使是崇拜的人,劝学句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孩子间不受欢迎啊……
有无忧领路,他们不多时就找到了施夕未。他身旁的座席上有两个静流部的年轻面孔,替他应付一些迎来送往间的对答,别人见到他面有倦色,也不好打扰太久。
谢真知道安子午有话要说,便暂没有过去,在左近等了等。他从桌上取了碟梨子,里头有些切成菱形,有些则圆滚滚的,也不知道怎么切的。才吃了两块,无忧就跑过来:“阿花,主将请你过去,”
谢真:“这么快就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