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过(47)
安子午:“嗨,要什么应对啊,敢说的一律发配到北山去挖翡翠咯。”
西琼:“……”
“哈哈哈哈,逗你的。”安子午看西琼满脸欲言又止,扑哧一笑,“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不久之后就是雩祀了,本来应该请长老们去一两位的,这下去不成,我准备叫我的堂兄弟们代替,你觉得怎样?”
雩祀,在古早时曾是求雨的祭祀,流传至今,已经变作祈求部族福泽绵延的盛事。在先王时,这祭典只有面子意义,不过也是三部唯一会遣人去往王庭的时候。长明继位后,还是第一次要举办这种仪式。
西琼知道王庭为了这次的雩祀准备了许久,绝不仅仅是走个过场而已。本来他这段日子就一直在忙这个,谁料到最近殿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天天让他跑腿去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好吧,从昭云部牧氏一事来看,并不是完全的莫名其妙,只是让他特别措手不及而已。
按照长明的安排,三部来参加雩祀的族人,也是仪式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如今昭云部的长老来不成,来些金翅鸟血脉的后辈,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你把他们送过去,那几个长老不是更担心了吗。”西琼看他。
安子午坦然道:“是啊,也给他们添点堵。放心,没谁会惹事的,顶多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点。”
西琼:“哎,你给他们留点面子吧。”
“我只跟西琼抱怨一下呀。”安子午笑眯眯地说,“总之,我给你打过招呼了,要是有什么不服管教的,不用看我的面子。”
西琼啧了一声:“行吧,我知道了。”
他们信步走过横贯半空的长廊,落日西沉,余晖照在昭云主将的衣袖上,映出一片金辉流溢的光彩。经过偏厅时,西琼注意到墙上挂着的一排各式各样的弓箭中,有一个突兀的空位,好像是刚刚卸下去的。
安子午爱好收集这个,他一向知道,不过墙上少的那个他也记不起来是什么了。安子午注意到他的目光,道:“那里原来是一把银弓。”
西琼:“你取下是因为……”
安子午:“那日我见到射月,才知道模仿它的,都只会在它面前黯然失色而已。”
他们也听长明简略说了雀蛇牧若虚的事情,虽然所知不详,只是知道裴心此前讨伐牧若虚,如今已经身故。安子午叹道:“不能亲眼一见射月主人,实在遗憾。”
西琼虽然查过裴心的踪迹,却是没有同样使弓箭的安子午那么多的情怀,他更多地在思索这件事背后的东西。
一开始他来到昭云部时,以为长明想知道裴心的踪迹,是为了追查雀蛇牧若虚,这也比较符合他的作风。不过,他这几个查阅典籍,联系前后事情,越想越觉得,他好像本来就是要找裴心,而查到牧若虚,引出昭云部的一串事件,反而像是碰巧为之。
所以问题就回来了:长明为什么忽然间要查裴心?
西琼早就知道,自家主君对瑶山的态度有些古怪。他是被长明一手提拔,只为他效劳,长明不计较他的出身,且将他弱小的部族也一并照顾,凡是妖族三部之内的事情,无不与他推心置腹。只不过,在对待仙门、特别是瑶山的事情上,长明常常会做出些令他难以理解的选择来,让他完全搞不明白。
裴心此前一直销声匿迹,与王庭毫无交集,这次长明想起来找他,总不会是没有理由。
那么……会是那个花妖的原因吗?
他不由得想起了突然出现在长明身边,名叫阿花的神秘花妖。说神秘,长明也没有禁止他去探查,但西琼除了知道这个花妖是从静流部来的之外,对他一无所知。
“说起来,那个叫阿花的公子,西琼可知道他的来历?”安子午问。
西琼正想到这里,就被安子午吓了一跳:“这个,我不便议论。”
安子午理解地点了点头,西琼却有点忧郁,心道就算是我能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懂了。”安子午说,“琴台之事嘛。”
西琼:“……咳咳咳咳咳!!”
这是一段三部中耳熟能详的典故,曾有一位王为思念故乡的爱妻修建了一座华楼,称为琴台,流传至今,琴台便多代指深泉林庭的王后。
西琼大为惊恐:“没有吧,你别乱说啊!”
“没有吗?”安子午纯真地看着他,“我见他风姿不俗,长明殿下也对他十分爱重,这不是好事吗?”
西琼:“……”
虽然他确实也没见过殿下对谁那么和颜悦色的样子……但是满打满算,殿下跟他才认识几天,连半个月都没有吧!
他不得不严正声明:“你想多了,可别在殿下面前提起这事。”
安子午眨眨眼睛:“哎?好吧。”
“殿下一向不近女色……呃,也不近别的色,反正就是不喜欢这些。”西琼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还没停下乱七八糟的念头,“当年他第一次来昭云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吗?连舞姬给他斟酒他都不喝的,总之你不要八卦了!”
安子午忽然看着他身后:“那边,是不是殿下回来了?”
西琼一回头,隔着挺远的距离,正看到崖鹰载着他们两个,落在别院附近的平地上。
那花妖先是从鹰背跃下,长明随后。接着长明不知道说了什么,花妖停下脚步,长明伸手把他束发的带子理了理,可能是看实在理不好,索性拆了重系,几下弄完,两人便并肩边说边往前,一直走进了院子里。
西琼:“……”
谢真在院子里支了个小炉子,用一路回来采的药草煮了一锅黑乎乎的汁液,稍稍放凉,过滤两次。这些他都不假手他人,做完后,拿一块布巾拧得半干,端起药回去。
昭云部还有些事宜没处理完,长明一回来就忙,两日都不见人影。谢真回了房,把“十年”抽出,横在案上,蘸着药小心擦拭。
虽然手上在做这件事,但他尽量不叫自己去多想什么。剑刃上的斑驳血迹被擦去,渐渐现出当初波光闪烁的明亮来,可他的心境却无法如往昔平静。
或者说,自他死过一次,早就全然不同了。
逝去的先代掌门曾对他讲:你天资非凡,且有大毅力,是不是觉得倘若你认定一件东西,仿佛想做就能做到?
但人活一世,总有些遗憾,是力不能及,刀剑无用。
他把今日份的药用完,收拾一遍后,雨水忽至。空中霎时全都是草木润泽的气息,微风卷着雨滴,飘入半开的窗子。
他转身去关窗,却见眼前的水幕里,雨丝相互勾连,汇成一幅晶莹闪烁的图案,看着像是有个人在打伞。接着,那个巴掌大的小人还伸出手,左摇右晃,朝他招了招,仿佛在说“来呀来呀”。
谢真:“……”
不用想都知道这玩意是谁的杰作。他随手搅了两把,把图案打散,示意知道了,取了外衣出门。
在屋檐下,他碰到回来的长明。长明眉头深锁,见到他道:“孟君山在外面。”
“我去和他聊聊。”谢真说。
关于孟君山知晓他身份一事,谢真已经告诉过他。长明闻言顿了片刻,点了点头,与他擦肩而过,回了房间。
谢真总觉得他似乎有些心事,想着回来再问。出了院子,孟君山撑着一把纸伞,风度翩翩道:“赏光一叙?”
谢真:“你自己就是玩水的,打个伞是否有些多余。”
孟君山:“……”
谢真也没带伞,便走进他伞下,孟君山不爽道:“怎么打我的伞还要挤兑我!”
谢真:“可以不打。”
他翻起风帽给他看了一眼。这件外衫是静流部的作品,风吹不进,雨泼不入,兼能挡日晒。
孟君山:“……”
他算是没话说了。两人撑着伞,沿着院落间的回廊,走上一座四下无人的阁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