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州第一(157)
郭将军对陈否信任有加,省去比武的功夫,全听“陈先生”的,把武林盟众人拆散了,按各人武功高低,封百夫长、千夫长。唯独张鬼方和东风等了两日,连个队长也没有等到。
到第三天清早,有个亲卫来到他们帐前,客客气气道:“张鬼方张大人,是不是在这里?”
张鬼方和东风对视一眼,心里俱是惊疑不定。两人匆忙换了衣服,张鬼方叫道:“请进来吧。”
那亲卫进了帐篷,看着铺盖疑道:“你们不是两人一间么?”
张鬼方连忙说:“另一床刚刚收起来了,对,收起来了。找我作甚?”
亲卫道:“是郭将军叫我来请大人。”压低了声音,又道:“好像是要封校尉。”说着拍拍张鬼方肩膀,一副示好的模样。
东风担心好几天,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地。又惊又喜,笑道:“张大人!”
张鬼方惊叫道:“校尉?”他看了一眼东风,小声说:“你认错人了罢。”
亲卫道:“你是张鬼方么?你是张鬼方,我就没有认错。”张鬼方又问:“他呢?”
亲卫说道:“我单是来请张大人的,别的事情就不懂了。请大人移步主帐。”东风忙把他推出去。
谈到中午,张鬼方才从主帐回来,拿着一个锦囊荷包,放在手里一抛一抛地玩,还叫道:“东风!东风老爷,快来看看!”
东风装傻说:“这是什么?”
张鬼方一把抓住荷包,解开上面袋子,把里面的东西抖落出来。是一枚铜铸的小令牌,刻了张鬼方姓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最顶上穿了孔,方便系绳子。
东风亲自找来一截红绳,把令牌穿好,给张鬼方挂在腰上。张鬼方两只手举着,垂下眼睛看他,又说:“我问郭将军……问了……问了……”
东风笑道:“我知道。”张鬼方说:“嗯,但是他不理睬我。”
东风系好绳子,捆了一个漂亮活结,好笑道:“没关系。”张鬼方担忧道:“当真没关系么?”
东风心想:“我武功又好,又是汉人,哪有理由晾着我不管。”的确不怎么担心。
张鬼方新官上任,兴致很足。早上一敲鼓,张鬼方立刻爬起来。东风迷迷糊糊醒了,张鬼方就在他脸上猛亲一口,说:“张老爷走了!”自己披上衣服出门。
营帐闹腾一阵,士兵都去校场练兵。东风身旁的被子慢慢冷下来,周围也变得静悄悄的,再没有人声。
夜里张鬼方回来,东风提早兑好一桶热水,给他拿来擦身,顺带问:“过得怎么样?”张鬼方便说:“很好。”
如是又过了两天,郭子仪仍旧没有要找他的意思。东风渐渐体会到一点苦闷,有时候想,子车谒呆在平原的时候,每天是不是也这么无聊?甚而会想,子车谒在终南山,是不是也这么无聊?但他又拉不下面子去问郭将军,更不情愿问陈否。
第三天快到中午,营地外面忽然大呼小叫,好一阵喧闹。东风连忙跑出去看,原来是郭将军准备乘胜追击,过一日又要发兵了。点中的将士纷纷回来收拾行囊。
东风心里一惊,想不到这么快就要打仗了。刚想去找张鬼方,就看见两个士兵迎面走来。一路走,一路大声取笑。一个说:“早就看那个吐蕃人不爽了,今天可算给他颜色瞧瞧。”另一个嬉笑道:“看他这下怎么和郭将军交差!”
第133章 繁华事散逐香尘(三)
大营中的士兵,几乎全是汉人,少有几个胡人。要说吐蕃人,东风在营地里待了好几天,见过的吐蕃人只张鬼方一个而已。
他趿着鞋子,一溜烟跑过去。两个士兵见东风住在帐里,还不用去点卯,只当他是了不得的武将,朝他行礼问好。
东风惯会装腔作势,点点头受了礼,问道:“你们刚刚说的是谁?”
那两个士兵都穿铁甲,胸前戴护心镜,镜上画了鸟兽,比一般小兵做得精致些,应当是两个百夫长。一个道:“回大人话,是、是最近新来了个校尉,我们在说他。”
东风沉下脸道:“你们两个做手下的,新来校尉,就可以欺负他么?”
那两人害怕挨罚,忙解释说:“不是的,大人误会了。不是我们两个欺负他。”东风问:“那是谁?”
两个百夫长面面相觑,一个大着胆子说:“回大人,是、是梁大哥……梁震。本来该是梁大哥做校尉的。”
东风差不多听懂了。两个百夫长管梁震叫做“大哥”,恐怕梁震在军中颇有威望。不管是买了一个官,还是军功丰赫,总之到他升校尉的时候,却忽然被张鬼方截胡了。
东风又问:“你们梁大哥是要作甚?”
那两个百夫长推脱说:“我们也不晓得,梁大哥只叫我俩先回来,别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
东风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放走两个百夫长,自己一路小跑,跑到校场边上。
周围都走空了,只剩一队人马留在场上。粗看有千余人,也没排队,挨挨挤挤地站成一团,把张鬼方围在当中。底下士兵都穿铁甲,反而张鬼方这个做校尉的,合身甲胄还没改出来,单穿着发下来的短褐,显得孤零零的。
众人高声叫道:“换我们梁大哥来!凭什么你做校尉?”又一齐叫:“梁大哥!梁大哥!”
张鬼方面孔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大声喝道:“都给我住嘴!”
他运起内功,周围一圈人震得头晕脑胀,纷纷用手堵着耳朵。张鬼方说:“再一天就要出征了,你们现在闹事,是想找死么?现在回营帐去,我只当这事没发生过。”
东风心想:“真的要打仗了!”急得出了一身汗。战场上不比单打独斗,要是士兵突然哗变,冷箭害死一个小将领,简直易如反掌。
众人只静了一瞬,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张鬼方吵得头痛欲裂,说道:“我数三声,快快滚回大营去。还留下来不走的,莫怪我不客气了!”
众人叫道:“我们要梁大哥!”
张鬼方不为所动,数道:“一。”
一个理他的人都没有,东风真替他着急。张鬼方抱着手臂,冷冷数道:“二。”
吵闹声小了一点,站后排的悄悄退了几步,大家都有些迟疑。
东风正想:“长得高还是有些用的。”便听见人群中有个声音道:“我们都不要走,他一个人,能打我们一千多人不成?”
张鬼方道:“三。”三个数数完了,没有人走。张鬼方指着说话那人,阴森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梗脖子道:“我叫赵响,你要打人不成?”
张鬼方道:“不对,你嗓门挺大。以后有甚么传话的事情,就由你来干了。”
赵响没想到这一出,不禁一噎。张鬼方又问:“你们刚才总是讲,梁大哥梁大哥。梁大哥究竟是谁?”
大家还要叫,张鬼方拍拍手道:“赵响来说。”
赵响不得已答道:“梁大哥就是梁震。张大人做校尉,是抢了梁大哥的官。”
张鬼方笑道:“是梁大哥叫你们闹事吧?做校尉就是做校尉,有什么抢不抢的。他不服气,大可以找郭将军。闹我有什么用?”
众人都是受梁震的收买,自然不知道闹事究竟有什么用。张鬼方问:“梁大哥呢?”
赵响说:“梁大哥今天请了假,没有来。”
张鬼方道:“哪有别人替自己出头、自己躲起来的道理。懦夫才干这种混账事。快快把梁大哥请过来。”叫赵响跑着去了。其他人问道:“我们呢,能不能走?”
张鬼方把腰间的十轮伏影抽出一截,再推回去,冷笑道:“刚刚叫你们走,你们都不走。现在就留下来罢。”
众将士极不情愿,却也没人敢走。张鬼方揩掉额角流的汗,道:“你们让开。”分开人群,朝东风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