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氐州第一(122)

作者:相荷明玉 时间:2024-12-24 09:45 标签:武侠 古风

  阿祖娃瞪大眼睛,点了点头。东风一拍手,喜道:“这就好啦!”又说:“你们在伙房下毒,我都看清楚了。是谁叫你们来的,又是叫你们毒害谁?”
  阿祖娃鼻子一皱,竟自哭了出来,同样用蕃话说:“是‘何有终’,叫我们来害盟主!”


第103章 为君捶碎黄鹤楼(十一)
  这群羌人住在吐蕃、剑南与陇右的交界之处,是武都郡附近一个部族,译过来叫做“参狼羌”。
  这一族和吐蕃更亲近,除了族长以外,别人一句汉话都听不懂。族人擅长用毒,还有一套自幼习练的外家功夫。在官道附近打劫为生,在当地也算一个小有名气的帮派。
  直到四年多以前,有一个奇怪汉人找上门。面目丑绝,满脸毛绒绒胡须,像山里的野人,又像一只大马猴。此人就是何有终了。
  起初何有终说,自己是一个游方大夫,情愿用真金白银、用布匹、马儿来买他们的毒方。但众羌人本不信任汉人,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反而打起杀人越货主意。
  何有终识破之后,不怒反笑,说:“第一次见有人上赶着送死。”拔出剑来,血战一夜,把半数族人都给杀了,又威逼那族长交出毒方。族长说道:“走出武都,方子里的药材就没有了,抢也是白抢。”何有终说:“我就爱白抢,你管得着么?”眼也不眨,又杀掉一个人。
  族长推脱说:“我不会写汉字。”何有终说:“你只管讲,我写就是。”沾着地上新血,满满当当写了一张纸。从此众人连何有终的名字都不敢提,只庆幸送走一尊瘟神。
  不想就在半年前,有人捎来一封信。大家找人译了才晓得,信是何有终写来的,叫他们今秋赶来长安。但敢不从,一定择日灭他们满族。众人只得哆哆嗦嗦来长安,果然又见到何有终。
  斗安珠和阿祖娃在汉人手底受尽欺负。且来长安以后,族人推他们出去送死,满腹委屈更无人可说。忽然见到东风、张鬼方两个会蕃话的人,苦水就倒豆子价倒出来。不消如何拷问,他们自己就交代得一干二净。
  东风感慨道:“何有终才真是‘强盗之资’,当年张老爷若对杨俶说‘要么分你一半官银,要么我将你满门良贱一齐杀了’,杨俶吓得落草为寇,就没这么多事了。”
  张鬼方道:“我才不和那种人好。”东风笑笑,又问:“阿祖娃,何有终叫你刺杀盟主,你却在伙房翻来翻去,是在找甚么?”
  阿祖娃道:“这也是何有终教我们的。他说,盟主有个怪癖,从来不吃小葱。府上厨子但凡做菜,都要另做不放葱的。”
  东风了然道:“毒药下在不放葱的胡饼里,上菜就会端给盟主。你俩就是在找这个。”
  阿祖娃点点头,东风沉吟不语,心想:“何有终为何要杀盟主呢?这是在使诈,还是真想要盟主死?”
  阿祖娃见他不说话,拜倒在地,道:“二位大侠,刺杀不成,被何有终知道,肯定要没命了。我两个死不足惜,族人却不能受我们连累。”斗安珠跟着拜道:“大侠武功高强,还请给我们‘参狼羌’指点一条明路!”
  东风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拉阿祖娃,阿祖娃岿然不动,拉斗安珠,斗安珠下盘不稳,绊了一个趔趄,却不肯起来,重新跪好。东风头疼道:“你们族长,明知刺杀是有去无回,将你俩拉出来送死,你们心里不怨怼么?”
  阿祖娃道:“我们本来就是要死的。”
  东风说:“哪有人本来就是要死的?”阿祖娃道:“即便我们不来刺杀,也有别的族人要被派来。总归要死人,恰好轮到我们而已。”
  斗安珠附和道:“传说中有的勇士,连死也不怕。我们俩虽做不到,却也不会背叛族人。大侠要是不信,我斗安珠情愿以死明志。”说罢,从袖中闪出一柄小剑,对着自己颈项生生插下。
  东风在他腕上一叩,打掉小剑,说:“我知道了,你们待我想一想。”心道:“这两个羌人,虽然一句汉话都说不明白,却比许多满口空话的汉人要侠义得多。”不禁动了恻隐之心。问阿祖娃说:“你们两个轻功如何?”
  阿祖娃说:“不敢说多厉害,但能爬上爬下。”
  东风指着院墙说:“能不能翻过去,不叫家丁发现?”阿祖娃点头应是。东风道:“你们出去以后,先找自己族长,再叫他找见一群光头和尚。他们武功厉害极了,何有终都不敢招惹。”阿祖娃如蒙大赦,赶忙记清楚。
  东风仍觉得哪里不缜密,又多交待了两句。
  目送两名羌人翻过围墙,张鬼方问:“你在想什么?”
  东风沉吟道:“我在想,何有终对怀月山庄了如指掌,连宴会菜色都清楚。想杀盟主,什么时候不行?况且他武功这么厉害,为何要找几只羌人三脚猫?”
  张鬼方道:“管他怎么想的,反正两个刺客已经走了。”
  话音刚落,东风忽然一拍脑门,叫道:“不好!”张鬼方问:“怎么个不好?”东风说:“我们快回去,怕是来不及啦!”不由分说,拉着张鬼方就往回跑。
  两人原路穿过游廊,还在荷塘对岸,便听到厅堂内吵吵嚷嚷,跑动、尖叫,声音几近掀翻屋顶。
  东风又说:“完了。”等不得绕岸边陆路,一手搂紧张鬼方,带他疾跑几步,足尖一点,飞身跳向湖心。张鬼方不谙水性,眼看水面越来越近,波光闪到脚底,耳边风声猎猎,忍不住吓得大叫。
  东风压过风声,也叫道:“张老爷不怕!”不偏不倚落在湖心一块大石。
  原来早在上次盟主寿宴,东风与宫鸴在池边说了两句话,记得湖中有几块假山石。今年石头虽看不见了,他却料想:“或许是池水涨得高,而不是搬走了。”如此赌了一把。果然,池水只漫过鞋尖一点儿,脚掌都湿不到。
  张鬼方见两人没沉下去,喜道:“这是什么邪术?”东风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达摩祖师一苇渡江?我要出家啦!”抱紧张鬼方,依样跳上另几块湖石,渡过荷塘。
  厅堂大门虚虚掩着,里面乱成一锅粥了。东风将门开了一条小缝,闪身进去,钻回原先座位上,只有丁白鹇与昙丰还坐在桌边。张鬼方问:“发生什么事了?”
  丁白鹇朝主桌一指,悄声叫道:“盟主出事了!”
  东风抬头一看,只见主桌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站得最近的赫然是道澄与宫鸴。盟主躺在地上,看不清受了什么伤,只听有人惊呼道:“盟主没有气了!”
  东风苦笑道:“还是没赶得上。”
  丁白鹇大感惊奇,问道:“你俩不是出去了么,怎么知道的?”
  东风将外面的事大略讲了一遍,又说道:“我起初想,托两个羌人刺杀,未免太不把中原武林放在眼里了。盟主即便中毒,未尝不会被座中精通岐黄之士救回来。”
  昙丰紧张不已,绞着两手说:“是这样。”东风道:“我接着又想,或许何有终没想让盟主死,只是演一出苦肉计,顺便洗脱盟主的嫌疑。”
  丁白鹇看向躺着的盟主,微微摇了摇头。东风说:“但我后来突然想到,给子车谒治腿、给何有终治伤,用的统统是盟主夫人的药,和盟主并无半点关系。我总以为,谭夫人谭夫人,谭夫人和盟主是一家的。但若不把她当盟主夫人看,她陈否就是想要杀盟主呢?”
  丁白鹇一惊,压低声音道:“不可能罢!她身体这样弱,还练不了武功。”
  东风说道:“何有终练得。”一桌人不由朝陈否望去。陈否瑟瑟蜷在旁边,裹着一件血红披风,面色蜡黄,不知是怕还是冷。
  他们说话声音分明很低,在吵闹的厅堂里毫不起眼,陈否却若有所思,回以目光。
  东风低声喝道:“别看了。”众人纷纷低下头。
  丁白鹇又说:“她会不会也是被胁迫的?”东风道:“不大可能。给子车谒治腿的时候,何有终还并不会什么武功。她若被胁迫,大可以找别人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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