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氐州第一(140)

作者:相荷明玉 时间:2024-12-24 09:45 标签:武侠 古风

  这话像什么样子?说得倒像是东风有求于他们了。东风顾念施怀的面子,暂不发作,只说:“施怀也不愿意,这事还是算了吧。”
  子车谒半是好笑,半是责怪,道:“何必这么剑拔弩张的,到了河北,照样是要碰面。要是施怀说话难听,我替他赔不是了。”
  东风冷道:“是施怀的错么?半夜跑来阴阳怪气,拿情报要挟我们,还怪到施怀头上。替你自己赔不是,我或许考虑一下。”
  子车谒二指捻着袖口,搓来搓去,把布料都要搓坏了。东风当做没看见,说道:“张老爷,送客吧。”
  张鬼方早就想赶他两个走,立时听令,走去拽子车谒的胳膊。子车谒长长叹了一口气,侧身躲开,蘸着剩的茶水,在桌上画了个长长弯弯的形状。
  张鬼方凑过来看,说:“我认得,这是喝酒用的牛角。你想喝酒?”
  子车谒“哈哈”一笑,说:“张老爷,不是的。”在那弯钩之中横七竖八画了许多线,把牛角分得碎碎的。东风怒道:“谁许你叫张老爷?”
  张鬼方作势要打,子车谒摆摆手,说:“这个名字多稀罕么?好罢,我不叫了。这是河北的地图,每一小块都是一郡。”
  他手指一点,点在牛角靠下的一半,说道:“昨天为止,安禄山已经打到这里了。要是你们去河北,恐怕一不小心,就要闯进敌营。”
  这么一说,张鬼方果真上当,被他牵着鼻子走,问道:“应该去哪里?”东风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张鬼方!”
  张鬼方退开一步,坐回东风身旁。东风冷笑道:“终南剑派人人景仰的大师哥,难不成是个人话都听不懂的草包?我说你自己赔不是,我才肯考虑考虑。和哪个郡、哪个太守,有甚么干系?”
  但听“刺啦”一声,子车谒手指不觉用上真力,把袖口捻破了。东风却丝毫不给台阶,居高临下看他。子车谒则垂着双眼,看桌面河北舆图。
  茶水渐渐干了,他还是不开口。东风失望至极,提高声音,说道:“你总是这副样子。”
  只见子车谒烦躁地摇摇头,松开手指,露出袖口上破的洞。
  这破洞好像一个破绽,莫名叫东风心底快慰。他欺近一步,逼问道:“你认错呀!”
  子车谒往边上缩了缩,笑道:“欺负施怀,是我做得不对,要挟你们,也是我做得不对。两件小事,师弟不至于生气吧。”
  张鬼方也有点担忧,悄悄扯了扯东风衣角。东风醒过来,想:“对了,今晚根本没人提封情。逼他道歉,到底有什么意义。”一下就泄了气,改口说:“算了。你继续讲。”
  子车谒还有点失神,说:“河北……河北……”支吾了好一会,说不出个所以然。东风不耐烦道:“讲不出来,就请回吧。”
  定了定心,子车谒忽然微笑道:“意思是,讲得出来,就肯留我了。”把河北舆图重新画了一遍,标出几个点,将局势简单讲了。
  原来安禄山自打叛变以后,白天休养生息,夜里行军,每到一郡,便派信使进城谈判。凡有官员愿意投降,就答应他们加官进爵,赏金银珠宝。
  安禄山本是三镇节度使,亲自提拔了许多官员,势力在河北道一带盘根错节,至今还没有哪郡太守胆敢反抗。
  话说一半,子车谒顿了顿,好像在等别人追问。但是施怀还在难过,东风和张鬼方都不捧场,他只好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虽然各郡守备是差不多薄弱,但有一个地方是例外。”
  张鬼方勉为其难问:“是哪里?”
  子车谒点在舆图右下,说道:“就是这里。”
  他所指之处是平原郡,地处黄河北岸,毗邻河南道。张鬼方又问:“这地方有什么特别?”
  子车谒说道:“平原郡前不久下过雨,太守害怕城墙垮塌,刚刚修缮过。城外还挖有壕沟,比其他地方好得多了。且安禄山是从幽州南下,要去洛阳,不可能将平原郡留在身后不管。我们明日动身,大约五天就能赶到,也不怕被安禄山捷足先登。”
  东风看着地图不答,既不同意,也没有出声反对。
  见他态度已经放软,子车谒掏出一张手帕,一擦桌面,把地图擦得一干二净,笑道:“我已经交钱买了马和车子,明天一大早就能送来。今天天色晚了,能不能借住一宿?”
  东风道:“得寸进尺。”转身回屋,把门重重地一摔。张鬼方无奈道:“别的被褥都收起来了,厢房也不想给你们住……要是不嫌弃,就在堂屋坐着吧。”
  翌日丑时,东风迷迷糊糊地被人摇醒。张鬼方急切道:“东风,东风。”
  东风想到今天要忙,恨不能当场死过去,闭起眼说:“不要吵我。”张鬼方道:“要不把他俩杀了。”
  听见“杀”字,东风终于清醒过来。想起家里还有两个冤家,更加头疼。张鬼方一只脚踩在床下,一只膝盖跨在床上,手里拄刀,浑身热腾腾的,显然刚练完刀。没听见东风答话,他又说:“怎么样,他们一声都不会叫的。”
  东风抓着张鬼方,爬下床看了一眼。在厅堂角落,子车谒搂着施怀,靠在墙上。一绺长发垂过肩头,被施怀的鼻息一下下吹动。他俩居然真的睡着了。东风心说:“住在仇人家里,还能这么高枕无忧。”但或许是瞌睡的缘故,一点儿杀意都动不起来。他道:“算了吧。”
  张鬼方说:“哦。”显得很失望。东风说:“要是杀了子车谒,陈否说不准要变卦。中原武林自己争得两败俱伤,就要有别人来渔翁得利。”
  张鬼方说:“是么。”
  东风哭笑不得,说道:“我对他当真一点旧情都没有,师兄弟情分也没有了。”
  张鬼方突然丢了长刀,把他肩膀抓住,用力按在门板上。“哐”的一声,东风后背生疼,叫道:“你干什么!”
  厅里两人都被吵醒,热刺刺的眼神看过来。东风慌忙解释说:“摔了一下。”
  张鬼方道:“摔什么。”伸头咬他嘴唇。门板又震了好几下,简直像在嘲笑他说谎。东风使劲挣了挣,想要躲回屋里。张鬼方笑道:“你怕什么,施怀师弟也不是没看过。”
  黑暗里传来“哼”一声轻笑,子车谒只愣了一瞬,便笑说:“还有这事呀,施怀?吐蕃风俗就是不一样。”
  东风难为情得要命,脸烫得不得了。他又羞恼,又怕自己说错什么话,叫张鬼方犯起浑来,做更出格的事情。只好站着不动,任他亲了半天。
  亲完了,张鬼方说:“我去找乐小燕,你继续睡罢。”东风哑着嗓子说道:“快走,快走!”把房门“砰”的关起来,更不敢看厅里二人的神情。
  说是要再睡,其实也来不及了。才略歇了小半个时辰,院子外面吵吵闹闹。东风走出去看,门外来了好一群车马行伙计,见了他便行礼,道:“老爷买的东西,马上就要送来了。”
  昨夜子车讲过,他已付钱买了车和马。东风说:“怎么样的车?”往外走了几步,朝村口眺望。但见土路上尘沙飞扬,一个伙计坐在前面,赶着两匹油光水滑的肥马,拖一乘崭新油壁车。
  开到近前,那伙计一跃跳下车子,说:“请老爷看看,车子还合意么?”
  东风闻见一股新木头味,撩开门帘,跳上去看了一眼。车门比寻常马车宽许多,车厢却要小些,轮距也近,想是为了方便走小路。
  车里摆了一张小桌、一张卧榻,榻上叠有毯子、一只白瓷枕头,都是车马行顺带送的。另一边特地留了一小块空地,约有三尺见方,什么都不放。东风问:“这里留来作甚的?”
  那伙计嘿嘿笑道:“定车子的老爷讲的,他要搬一张轮椅上车,要有地方停着。”又给东风看了栓轮椅的两根柱。
  东风道:“有心了。”给那群伙计一人打赏了一粒碎银,把他们打发走了。子车谒才姗姗走出屋门,笑道:“叫张老爷骑那匹马儿,你和我坐车里么?否则你们两人同乘,马儿要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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