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册(94)
薛玉脸一红:“倒也不用这么称呼我,叫我薛玉就好。”
他这些年专为离火宫调制毒药,很少正儿八经地坐诊治病,“神医”之名受之有愧。
容欺本来就不是多愁善感之人,见薛玉适应良好,便和顾云行相继下车。
他们此行求剑,并无人在后催促,也没有最后期限,过往种种桎梏已尽数不复,这样的悠然闲适从未有过。
前方有牛车慢吞吞行来,顾云行伸手揽过容欺的肩膀,带着人往旁边退避。
容欺看着那牛车若有所思。
顾云行凑近了问:“怎么了?”
容欺:“不如坐牛车去?”
……
薛玉眼神复杂地看着两人上了牛车,默默缩回了探出车帘外的脑袋。许久,憋出了句:“你们门主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跟着容欺许多年,可从未碰过人的肩膀!更不要说拐去游山玩水了,坐的还是奇慢无比的牛车?
丁易不满道:“门主先前也不这样啊!”
丁绮温婉一笑。
薛玉:“……”
他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了,那两个人绝对有问题……反正他和容欺不会这样!
两人撇开众人,驾着用一锭银换来的牛车前往灵州。他们边赶路边看风景,一路走走停停,到达灵州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天,两人前脚刚抵达问剑城,后脚便得到了来自霁州的消息:方敛已重回盟主之位,孙知益见武林盟上下皆以方敛马首是瞻,愤而带领孙家各部退出了武林盟。
容欺:“可惜我没来得及归还四方剑。离火宫收缴的武器都由兵械堂保管。邹玉川远遁东海,如四方剑这样的名剑,应该不会被落下。”
顾云行:“倒也未必。邹玉川走得急,兴许没有来得及带走这些身外之物。”
容欺:“他自然不会惦念这些东西,可别人就不一定了。”
回想了一番,他沾了茶水,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一张简易的图纸。
“四方剑若是没被带走,应该是藏在兵械堂的暗室中。若是不在暗室,那么极有会被兵械堂堂主带走。”
顾云行依着他的图,提笔画在了信纸上。
“错了。”容欺一眼看出了问题,取过笔修改了一番,“暗室在这儿,开关在这儿。”
顾云行索性给他研墨。
片刻后,一只信鸽飞出了茶楼。
容欺:“这灵州还真是偏远之地,沿途都未见有多少行人。”
顾云行望向窗外萧索的街道,不由也起了疑虑:“我虽未到过灵州,但既是中心之城,断然不该如此冷清。”
容欺:“也许是翠微山庄取消了今年的问剑之试?”
每年来灵州的人,十个里有九人都是冲着翠微山庄而来,若是没有问剑之试,的确会少了许多慕名前来的人。
“客官有所不知,”恰逢此时,路过添茶水的小二出声搭腔道,“不久前,城里来了一批江湖人,逢人就打听山庄之事,我们原以为又是一群过来请崔庄主开炉锻剑的人,谁知他们根本不是冲着兵刃来的。”
容欺:“那是为了什么?”
小二顿时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迟迟不开口。
顾云行取出碎银放在了桌上。
小二立马笑开了花:“二位公子有所不知,他们啊……是来寻仇的!”
容欺皱眉:“寻仇?翠微山庄鲜少与外界接触,他们寻得是什么仇?”
小二:“生死之仇。”
容欺眼神一冷:“说下去。”
小二抬眼瞧了瞧四周,这几日来往行人很少,偌大的茶楼也仅有几桌散客,他便压低了声音道:“具体什么仇,小的也不知道,只知道翠微山庄近日遭了大难,庄主和夫人相继失踪,只留下刚及笄的孤女强撑大局。”
他像是说到了什么忌讳之处,用更小的声音道,“不仅如此,最近城里有不少人死于非命,身家财宝尽数被洗劫一空……两位既能来到这茶楼,也是与我有缘,奉劝两位近几日还是小心为妙。”
顾云行:“多谢。”
等到店小二走远了,容欺却没了品茶的兴致:“去山庄看看。”
他们原本打算休整一番再去递拜帖,但显然此刻不能再等下去了。
出了茶楼,原本晴好的天气变得暗沉,冷风渐起,竟是下雨的征兆。容欺望着聚拢的乌云,心头莫名生出几分烦躁,连日来的好心情,似是也被这冷风吹散了。
翠微山庄地处湖心小岛,远远望去,能看到岛上四面环绕翠竹,掩映交错,在阴云密布的天穹之下,竹林竟显得格外青翠醒目。
湖岸处,一叶小舟静静地浮在水面上。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问题。
翠微山庄隐于灵州,不问世事,何以会放任小舟在此而无人看管?
容欺率先跳上船,拿起船桨研究了一番,推到顾云行手中。顾云行便负责划桨。
随着小舟离岛越来越近,两人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中夹杂的血腥之气。容欺站起身,眯起眼睛,看到了岸边竹林的红色血迹。
“顾云行,划快点!”
顾云行运掌送向湖中,掌劲推着船只快速朝竹林靠去。
竹林间,大片翠竹倒伏,竹叶散落一地,泥土之中浸染了褐色的血迹,却未见尸首,像是被人收拾过了。
容欺越看越心惊,脚步不由快了几分。
顾云行:“小心!”
话音刚落,竹林深处无数利箭疾射而出,紧接着有铃铛之声此起彼伏,蔓延至风声中。
——有陷阱!
容欺目光一寒,拔剑劈落几支冷箭,朝着箭矢飞出的方向飞身而去。还未接近,地面上忽然竖起一道尖刀木墙。
他反手提剑扬起,刹那间,剑气过处,木墙一分为二。
几道身影自竹林间若隐若现。
“翠微山庄暂不见客,阁下,请回吧!”
容欺收了剑,看向隐在竹林后的人:“你们是翠微山庄的人?”
“当然,翠微山庄擅造万千兵刃,阁下若再往前走,便不单单只是铁箭刀墙了。”
这劝退之语间已然带上了几分威胁,容欺冷笑了声:“若是这些兵刃暗器有用,贵庄何以会遭歹人入侵?”
“你!”
容欺不耐烦道:“在下受崔庄主相邀,特来取剑。”
他想到崔心元临别之际曾说过会回灵州办一件事,办完之后便开炉锻剑,也不知道当日所说之事是否已经办妥。
谁知那人却道:“问剑之试已经取消,翠微山庄今年无剑可取。”
容欺耐心告罄,举步想要往前,却被顾云行拽住。他皱紧了眉,耐着性子道:“我没说要参加问剑之试!”
“那……敢问阁下姓甚名谁?”
“容欺。”
容欺报了姓名后,那边却没了声响。他疑心那帮人知晓了身份后,仍将自己当成离火宫的魔头,不由烦躁起来。
片刻后,竹林里再次传来动静,这一次,藏在竹林里的人尽数走了出来,为首之人面色肃穆,年纪却不大,手中提着一把造型别致的弩箭。
容欺等着他走近,却见对方忽然停下了脚步,眼神古怪地盯着自己,活像是见鬼了般。
容欺被他盯出了火气,怒斥了声:“看够了没!”
那人猛然惊醒,语气很是客气:“师父的确说过,会有一名姓容的公子前来取剑。”
竟然是崔心元的徒弟?容欺打量了他一番,道:“既然知道,那就带路吧。”
那人一愣:“在下莫随风,近几日山庄不便接待外客……”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容欺又看了几眼,“不过,若是容公子,也无不可。”
“大师兄!”莫随风身后,有人小声唤了他一声。
莫随风摇摇头,没有理会,侧身让出一条道来:“容公子,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