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册(110)
顾云行的手一顿,面色如常地把人拉过来,又慢条斯理地抖落开才整理好的衣物。也不等容欺反应过来,便又想拉着人温存。
容欺皱眉,只觉得这样的顾云行有些过于黏人了。他虽觉得别扭,但也知晓情理,犹豫片刻后便任由对方拖着他在冷泉边厮磨了许久。
直到失了耐性,容欺不客气地挣开了顾云行,“不是说要去寻吃的吗,为什么还不走?”
顾云行从背后抱住了人,语声含糊:“此事不急,还有更要紧之事。”
容欺咬牙:“……你想都别想!”
顾云行一把扣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微仰起头,而后沿着肩背一路亲到了后脖,最后附耳低语起来,隐约带着“天色尚早”“入水亦可”之类的字眼。
片刻后,冷泉中接连响起两道水声,水波摇晃,波澜起伏,泉中倒影随之破碎模糊,看不分明。只偶尔夹杂着某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然而那愤懑不满之声不多时就被水声掩盖,再不成句了。
容欺仍是讨厌水的,即便他已学会了泅水,却依然做不到入水能放松的地步。
顾云行托着他,一如当初教他时的样子。然而这并未让容欺好受一些,此一时彼一时,顾云行表现得越是体贴,他便越是紧张。
他仰起头,拉开了与顾云行的距离,说话时不自觉势弱了几分:“这里……不安全。”
顾云行低笑出了声:“放心,顾某定不会让右使大人身陷险境。”
容欺没心情搭理这些话语,抓在顾云行肩膀上的手指无意地抠掐了一下,留下几道印痕。
顾云行“嘶”了一声,带着人转了半圈,换了方向往池中心走去。
离岸边越远,容欺的眉头便皱得越紧,脸上已然显出几分不悦,在此事上,顾云行显得过于强硬,自己反而处处受制,实在恼火。
这么想着,他一把挣开了顾云行,想靠自己游回去。
谁知,池水太深,挣开的力道过大,他一下仰头往后倒去,只下意识地勾了勾腿,带着顾云行一同坠入了池水之中。
……
在这幽深的山洞中,日升月落仅凭几道裂隙得以窥见,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容欺从未有过这般荒唐的经历,恍惚间,他怀疑顾云行口中与曹江的一月之约早已过去,清醒时又发现不过才过了几日光景。
他试图让顾云行谨慎行事,劝他不可过度放纵。
顾云行依言照做,行事变得尤为谨慎,直到容欺受不了地破口大骂,他方才无所顾忌起来。
某天,容欺伏在冷泉泉壁处,看着水中起伏的倒影,忽然觉得答应藏身于此是个无比错误的决定。
“我要去寻《天元册》……它一定在附近,你让我,让我去……”
这随口提的借口被顾云行当了真,于是依言把人抱起,还低声说着让他看清楚石壁上有没有刻字。
容欺攥紧了手指,口中骂骂咧咧,痛斥顾云行的无耻行径。
岛上岁月流转,日光透过裂隙,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时间久了,连石壁都染上了些许温度。
浑浑噩噩过了数日,容欺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彻底失了耐性。几天后的清晨,他早早爬起,决定尽早离开这个破地方!
他想将铺展在地上的外袍捡起,却发现他和顾云行的外袍凌乱地交叠在一处,变得皱巴巴不说,其中大半部分都被熟睡中的顾云行压在了身下。
容欺推了推人,没推开,于是去扯自己的衣袍,没留神被拽了下去,一头埋进顾云行的怀中。
容欺:“!”
他急忙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某人的手按在背上,抬眼一看,正对上顾云行带笑的眼睛。
“右使大人好兴致,一大清早就与顾某这般难舍难分吗?”
容欺恼怒起来:“顾云行,你放开我!”
顾云行颇为识趣地松了力道,怀中之人立马快退开了距离,眼神警惕而戒备。
顾云行幽幽地叹了口气,神情中带着几分受伤。
容欺顿时不满道:“叹什么气!光阴如箭,瞬息即逝,你却整日沉溺于……”他皱着眉头,努力寻找能说出口的措辞,最后恨恨道,“沉溺其中,像什么样子!”
他站起身,又想去捡地上的外袍,顾云行却稳坐其上,纹丝不动。
容欺试图跟他说道理:“邹玉川也不知寻到了哪里,要是再与他撞上,我们未必能像上次那么好运气。”
顾云行脸色古怪了一瞬。
容欺眯起眼,不可置信道:“你不会忘了岛上还有邹玉川这个人了吧?”
顾云行:“那倒没有。”
容欺冷声提出:“……可你迟疑了。”
顾云行尴尬一笑:“只是在走之前,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容欺警惕地打量他:“什么地方?”
顾云行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领着容欺往通道深处走去。通道上方的裂隙少了许多,有长段的路都漆黑一片,容欺索性拔出了青辰剑,惹得顾云行发出一阵幽怨的叹息。
容欺皱眉:“又怎么了?”
顾云行:“以往没有这柄剑,我都会牵着你赶路。”
容欺抬起另一只手:“那现在抓着我左手的是什么?”
顾云行语气惆怅:“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容欺没有问出口,这几天,他大概知道顾云行绝非表面上那般正人君子……吃过几次亏后,他已经学会了“不懂就绝不多嘴”的道理。
“在心里编排我什么?”顾云行捏了捏他的掌心,“我只是有些想念当初与你相依为命的日子罢了。”
容欺沉默了一会儿,收回青辰剑,通道内一下就暗了下来。
“那便由你带路,也省得我还要举剑。”
虽然不知道夜不能视的日子有什么好怀念的,但容欺不介意满足某人一些奇怪的想法。何况顾云行每次带路都很妥帖,哪怕是在这碎石杂草满地的幽深通道之内,也能让他走得稳稳当当,宛若平地。
黑暗中,他听到顾云行的轻笑声,容欺皱眉,催促道:“还不走?”
顾云行便揽住了他的腰,带着他缓缓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顾云行停下了脚步:“到了。”
到了吗?
容欺环顾四周,仍是黑漆漆的一片,也并未见到出口的迹象。
“看看吧。”
顾云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容欺一怔,随即拔出青辰剑,碎星的白光一下点亮了四周。他眯起眼,等到适应看清后,蓦地睁大了眼:“这是……”
眼前是一处空旷的山洞,洞中情景一览无余,周围俱是光洁平整的石壁,像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石壁下方,堆放着几样简易的物件,许是空气潮湿的缘故,上面已布满了苔藓。
顾云行:“若没有猜错,这里也许是方元磬在东岛的落脚地。”
容欺抬了抬脚,发现鞋子竟沾湿了。原本于冷泉处消失的地下河此刻竟又出现在了脚边,但只余一条细带,俯身去看,脚下所踩的石块并非完整,隐约能看到下方被掩藏的真正暗河。
容欺:“这种地方怎么住人?”
顾云行提醒他:“看上面。”
容欺仰起头,只看见昏暗的一片,以青辰碎星之光,可以使一室明亮,可现在却照不到洞顶。
他眯起眼:“好像有东西。”
顾云行:“是刻字。”
容欺不可置信地看向顾云行。
顾云行冲他点了点头。
——竟真的被他们找到了《天元册》!
两人沿着洞穴边缘找了一圈,寻到一道位于高处的裂隙。容欺运起轻功,以内力将青辰剑的剑端刺入石壁裂隙,而后旋身落下,再看向洞顶,已被照亮了大半。
入目是密密麻麻的刻字,或深或浅,宛如天成。剑光映照下,那些刻痕似乎也笼上了淡淡的光芒。
——《天元册》,正是因为这本功法,使他半生倾覆,破而后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