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册(17)
容欺一愣:“那这两日你还非要我背?”
顾云行:“暴雨临近,容右使背我,脚程更快些,便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
容欺算是听明白了,气极反笑:“是吗,能快多少?说来听听。”
顾云行识趣地岔开话题:“如今我们只有两种选择。其一是去林间暂避,只是林间树木凋敝,风急天寒,定不好过;其二便是夜间行路,崖壁那边还没完全搭好,但好歹是个避风之所,但正如右使所言,这段路于你我而言都太难走了。”
歇脚还是行路?容欺蹙紧了眉头,他平生最讨厌的除了水,便是夜间行事。
“本座讨厌赶夜路。”
顾云行思索一番后,道:“林子里太冷,根本无法休息;既如此,不如早些到达崖壁,我们还能快些搭好住处。”
容欺冷声道:“你既然都做好选择了,还问我做什么?”
顾云行定定地注视他良久:“罢了,我们就去林间吧。”
容欺:“……”
顾云行的妥协属实让他有些意外,他知道这人看似温和有礼,实则骨子里是个认准后轻易不会动摇的性格。如今他对自己妥协,容欺却没有感到多么痛快,反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我可没逼你。反正你走得动,大可以撇下我先行过去。”
顾云行每每觉得自己习惯了这魔头的冷言冷语,却发现对方还能说出更气人的话:“容右使,事到如今,你是要顾某撇下你,还是你要与顾某分道扬镳呢?”
容欺听出了顾云行话语中的恼意,不说话了。
两人一阵无话,唯余耳边渐急的风声呼啸而过。
顾云行忽然牵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走去。
“走了。”顾云行的声音有些沉闷,“去林子。”
容欺想了想,到底没有挣开。他侧过头,隐约看到对方的轮廓,与自己贴得极近。他悄悄伸出手指,去够顾云行的袖角,却触到了一手的水迹。
——是了,顾云行刚下了一次水,自然是湿透了的。
顾云行:“别乱动,我抓着你了。”
容欺动作一顿,后知后觉地发现,手腕上的手竟也十分冰凉。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征兆。
“我夜间什么都看不清。”容欺道,后半句声音变得很轻,“要是你能保证不让我踩空或是摔倒,也不是不能赶路。”其实他也不是很想在林间白吹一夜的风。
顾云行:“……”
容欺道:“摔上一次,我就立马停下不走了。”
顾云行这下是半点气都生不起了。他认真道:“放心,顾某走得慢,定会瞧仔细了,不管是石子还是树枝,绝不让它们绊到右使大人。”
容欺“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顾云行的承诺,而后使力抽回了自己的手,站定在原地。
顾云行疑惑地看过去,发现这魔头垂眸似是在犹豫些什么。
容欺:“你把衣服脱了。”
顾云行:“什么?”
容欺撇撇嘴,几下脱去了自己的外袍,凭感觉找了个方向一扔,冷声道:“本座向来不喜欢欠人情。算还你上回的。”
带着余温的外袍落入顾云行的手中,冰冷的指尖陷进柔软的织物里。他讶异地看向外袍的主人,发现对方已经背转过身,闷头往前走远了几步。
顾云行只好叫住他:“容右使,你走反了。”
容欺:“……”
顾云行走过去重新将人领了回来,眼底带着几分笑意:“顾某多谢右使大人赠衣之恩,必定铭记于心。”
容欺脸一黑,纠正道:“不是赠,等明天一早你就给我还回来!”
第16章 搭把手吧
黑暗中,两道脚步声交替在林间响起,狂风吹过,发出刺耳的嘶鸣声。他们从未在夜晚到达荒岛深处,此时身处其中,竟从巨大的风声中听到几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野兽低吼。
容欺什么也看不见,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白日里也没发现这破林子这么热闹。”
顾云行道:“野兽昼伏夜出,兴许与我们错开了。”
容欺仍感到奇怪,这几声不知名的吼声显然不是山鸡野兔之流能发出的,他前些天逛了许久的岛,竟真的这么凑巧一次都没能撞见吗?
他隐隐感到不安,但此刻也不是循声探查的好时机。
两人轮流交换地拖拽着“家当”,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朝崖壁赶去。
寒风刺骨冰冷,原先还抵挡得住,到了后面,他们不得不运转内力御寒。
好几次经过几个陡坡,每当容欺感到一脚没踩稳的时候,顾云行总能适时地拽上他一把,一路下来,有惊无险。
不知走了有多久,久到容欺怀疑都快日出之时,顾云行带着他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抓住容欺的手抚上了树墙。
容欺摸索了一番,反应过来这便是顾云行白日在树墙留出的入口,入口狭小,一次只能容一人过去。他往里小心翼翼地挪了几步,一时不知自己究竟处在怎样的位置,只知道吹得他喘不过气的狂风此居然一下子变小了。
“顾云行,你竟然成功了。”他感到匪夷所思,白日里那三面乱七八糟的丑“墙”还真能挡风?
顾云行谦虚道:“我们在崖壁的北面,今夜的风向是东南,所以才有此效果。”
说话间,容欺被顾云行引着坐在了地上,坐定后,拽在自己腕间的手便放开了,他听到顾云行往外走的脚步声,没过多久,脚步声又折了回来。
容欺正想问一句,有什么东西盖在了自己身上。
他摸了摸,发现是那条兔毛毯子。涨潮时,顾云行第一时间便将这条毛毯带了出来,因而并没有沾水。比起狐裘,它显得又冷又硬,但此情此景,容欺还是觉出了几分暖意。
顾云行坐在了他身旁:“容右使。”
容欺看向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顾云行的下文,于是无语道:“岛上就我们两个,你就算不叫我,我也知道是在对我说。”
顾云行轻笑了声。
耳边传来一阵衣物摩挲声,离得极近,容欺攥着毛毯一角,察觉到顾云行正在靠过来。
容欺:“你在干嘛?”
顾云行:“别动。”
顾云行的身体贴了过来,他捏住了毛毯的另一角,将两人一同裹在里面。
容欺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身体一下僵住,他将拳头攥紧又松开。终是没有暴起推开。
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交织,体温隔着几层布料传来,冰冷的四肢慢慢回暖。
容欺的眼皮渐渐变沉。行路的疲惫化作睡意,他彻底放弃了旁的念头,昏昏欲睡间莫名生出几分挫败感:自己竟然因为贪恋这点温度,默许了这般越界的举动……实在太不争气。
这一觉睡得很沉。
第二天醒来,入目是褐色的崖壁,更外是灰蒙蒙的天。
容欺转过头,便看到顾云行紧阖双目,脑袋几乎抵着他的侧脸,离得极近。
明明昨晚睡前两人是坐着的,怎么醒来就成躺着的了?
他心中疑惑,但仍有些犯困,将顾云行的脑袋推开一些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顾云行立马醒了。
他看了眼天色,眼底闪过几分“睡过头”的窘迫,又看到了半醒不醒的容欺,好笑地摇了摇人:“该醒了,容右使。”
容欺不满地眯起眼。
“顾某也不爱做这扰人清梦的事,但是乌云遮天,我们又起晚了,得抓紧时间把屋□□好。”
容欺翻了个身,卷走了整张毯子。
顾云行:“……”
片刻后,容欺起身坐起,没好气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顾云行也不见外,直接道:“寻些食物和水。”他看了眼上方空荡荡的“屋顶”,道:“今日可有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