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册(32)
顾云行:“所以我们得另想他法。”
想?那怪物穷追不舍,还能以内劲拍打山石裂隙,这让他们怎么想?
越往里走,河面越宽,再往前几步,便只剩水路了。
顾云行:“此刻便到了右使出师的时候了。”
容欺翻了个白眼:“少占本座便宜。”教他游个水就想涨辈分当他师父?顾云行未免想得太美了。
“若是有不适,就攥紧我的手。”
话音刚落,容欺便被拉着一起跳入了水中。
暗河幽深莫测,一入水,周遭便被一片深邃的黑暗取而代之。
容欺努力让自己适应起来,顺着手边的力道往前游去。顾云行告诉他的泅水之法一一在脑海中闪过,他尽可能地控制起呼吸,好让自己不会被窒息感唤起心中恐惧。
就这样不知游了有多久,久到容欺怀疑自己快要溺死在水里时,顾云行将他拉出了水中。
空气灌入口气,他近乎急切地深吸几口气。
顾云行压低了声音,耳语道:“此处上方并无裂隙。我会继续往前,你稍等片刻,若无异常就原路游回去。”
容欺猛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顾云行却伸指抵在他嘴上:“那怪物神智不清,不知变通。我会寻找时机甩脱他。”
“这算什么!名门正派,舍己为人?”容欺气极反笑,语速极快道,“你我二人联手,借此地利未必打不过他。我可以爬到高处偷袭,若是距离近些,刺骨针便可扎入他的经脉,到时我自有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顾云行:“他内力乱使一通,你怎么接近?”
容欺:“那他身形灵敏,你又怎么甩开他?”
顾云行沉默了,片刻后,他无奈道:“右使以为我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吗?放心,没把握的事我不会做。”
容欺冷冷道:“你是什么人本座不清楚,但本座是谁?你救我,我也不会感激你分毫的!”
顾云行笑了笑:“……真是个白眼狼。”
容欺勾起嘴角,眼底满是恶意:“你知道便好。”
顾云行沉思片刻后道:“那便真真假假,让他分不清楚。”
地下暗河并非全然平静,随着两人潜入得越深,水流开始变得湍急,暗流涌动,仿佛稍不留神就会被卷进深渊。
剑气拂过,水面上泛起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涟漪,慢慢汇聚成道道水纹,朝着前方暗河深处扩散。
这是容欺第一次近距离见识到天极门的剑法《瀚海诀》。在过往数次的交锋中,顾云行似乎只是在见招拆招,却从未真正完整地使用过一次《瀚海诀》的心法。
所谓驭剑若海,剑势如流水。顾云行竟能以内劲驱动水势,造出他们游走的假象。
容欺细听着动静,隐约听见水声之外仍有碎石掉落的响声,无声地朝着顾云行比了个手势。
顾云行心领神会,再次提掌聚气,将一道更强劲的剑气送去。这一次,涟漪化作水浪,以更快的速度朝着暗河深处涌去。
几乎是一瞬间,山石轰然作响,无数碎石砸落向水面。
又过了会儿,头顶水面之上一下子平静了下来。那怪人似乎是被剑气造出的动静引向了前方。
但两人都没有动作,屏息藏于水底,一动不动。
他们又等了许久,久到容欺感到要窒息时,顾云行朝着相反的方向接连送去几道剑气。
“嗬嗬!”古怪的低笑声在上方响起。
容欺只觉得后背发凉,这看似神智不清的怪人果然没有离开,竟一直躲在暗处,悄无声息地等着他们暴露。
武功高强不似常人也就罢了,还如此狡猾,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在水里的两人心眼更多,成功引得怪人朝他们来时的方向折返追去了。剑势很快,他追去的速度也极快。
趁着这个空当,两人不再迟疑,迅速浮出水面换气,朝着暗河深处全力往外奔逃。
怪人迟早会发现自己上当,以那夜展露出的实力来看,他再次折返追上他们也不无可能。最麻烦的是,若他气急之下从裂隙处打开一道口子下来,那就真的是再无遮挡了。
所以,他们必须竭力拉开距离,最好能离开这条地下暗河。荒岛虽不大,但远比暗河地势复杂,可藏身的余地也更多。
彼时,容欺和顾云行都没有想到,此番奔逃足足持续了十日之久。
他们赶在怪人追上前逃离了暗河。暗河连通某个湖泊,湖泊周围四面环山,满目俱是萧条的山林。尚未感到劫后余生,水底就传来不正常的动静,似有巨力在搅动。他们不再停歇,运起轻功潜入林间,借山石枯树藏匿行踪。
可那怪人仿佛对小岛十分熟悉。每每当他们以为能喘口气时,就发现他又追上来了,如此反复,简直像是认准了他们,锲而不舍,追寻不歇。
第九日,他们来到崖壁附近,容欺只稍坐了一会儿,转头就对上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
他此前只在雷电闪烁间匆匆瞥过一眼,如今近距离地对上那人,只觉得那双瞳孔之中全然都是嗜杀之意。
离火宫亦有嗜杀残忍之辈,但他们的眼中总夹杂着种种属于“人”的情绪,算计也好,恶毒也罢,都非一潭死水;可眼前的这双眼睛里却丝毫没有半点“人”的特点。
这次交手极为惨烈,顾云行身中一掌,容欺的肩部更是被生生咬出了一个口子,以此为代价,方才堪堪逃脱。
暂时甩开了怪人的两人,疲惫不堪地倒在地上。
顾云行按点了自己周身几处大穴,调息片刻后,扶起容欺替他包扎起伤口。
容欺任由他动作,脸色黑得可怕。
“若继续与他耗下去,死的只会是我们!”他的嗓子十分低哑。
顾云行拨开容欺的衣衫,露出鲜血淋漓的肩头,蹙眉道:“你还记得那片火焰纹的衣角吗?”
容欺冷冷道:“自然记得。”
“只见衣角,却不见尸首。”顾云行沉声道,“你说,尸首去哪里了?”
容欺一愣,脑海中浮现某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震惊道:“你……你是说,吃了?”
顾云行垂眸看着伤口,在那略显苍白的皮肤上,那抹鲜红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很有可能。”
容欺想了想画面,差点作呕,他还以为那怪人赤手空拳才动嘴咬他,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十分膈应:“顾云行,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顾云行用指腹小心翼翼地绕开伤口,拭去滑落的血迹,闻言,道:“莫非右使想到办法了?”
皮肤处传来怪异的触感,容欺忍不住瑟缩了下肩膀。
顾云行适时挪开手指:“怎么了?”
容欺:“痒。”
顾云行便重新覆了上去,替他擦去多余的血渍,而后从自己的里衣下摆处撕下布条,细细包扎起来。
容欺想了想,道:“我可以自己来。”
顾云行:“别乱动。”
容欺便不动了。他低着脑袋去看顾云行的动作,眼底有几分新奇。以往他经常负伤,但鲜少会有旁人替他包扎,看着顾云行认真的样子,他莫名感到有些脸热。
容欺道:“关于那怪人,他是近期才在岛上出现的。”
顾云行“嗯”了一声:“不仅是他,还有右使座下的两名弟子,都像是凭空出现。”
容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也许他们是从另一座岛上过来的。”
顾云行包扎的手顿住,抬眼看向他:“另一座岛?”
容欺避开了视线。凡事只要开了口,再说下去就容易多了。三言两语间,他快速地将西岛之事说清了。
顾云行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容欺:“西岛情况未明,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何况在他发现西岛时,两人关系并不和睦,不说才符合常理。如今顾云行闷声不响,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厚道的事一样!
“容右使可真是……”顾云行终于开口了,说至一半又停顿下来,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只感慨道,“很少让顾某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