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册(88)
容欺没跟他客气:“好心奉劝一句,这几日看住方若瑶,别被请去海上给人寻路了。”
说完,他便出了茶馆,翻身骑上马,一路朝着北面赶去。
片刻的时间,他从北门而出,转眼便将平兴城落在了身后。
快马奔袭了半个时辰后,路上出现了打斗的痕迹,再往前,是几具死尸,横七竖八地倒在路边。容欺拔剑挑开了一具,发现刚死去不久。他便放慢了速度,继续往前,在一处拐角,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顾云行风尘仆仆,一手提长剑,一手执缰绳,正策马朝这里赶来。
容欺停在原地,挺直的脊背稍稍放松了些。
顾云行很快认出了他,眼底闪过欣喜,他扔了不知从何处捡来的长剑,两腿使力,飞身跃起,于半空中换马而乘,坐到了容欺身后。
身下的马儿一惊,发出长长的嘶鸣。
顾云行却畅怀地笑了,他伸臂一揽,恰好将容欺牢牢圈住:“容公子孤身立于道中,是在等顾某吗?”
第75章 礼尚往来
容欺心中涌动的重逢之喜转眼间就被打断了, 他不太习惯顾云行这般亲昵之举,没好气道:“这像什么样子,你快将我放开。”
顾云行将下巴搁到了他的肩上:“为何要放开?身上的伤好全了吗?”
容欺咬牙道:“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再好不了就是个死人了!”
“乱说什么。”顾云行抬手捏住了容欺的下巴, 不怎么用力, 微微让他侧过脸来, “你这张嘴怎么说起自己也这么厉害?”
容欺仰头避了避, 瞥见顾云行脸上的血迹, 蹙紧了眉头。
顾云行见状, 无奈道:“只说了这一句,就生气了?”
容欺抬起手,抚去他眉心眼角的脏污。
顾云行便笑着看他,又贴着他的掌心轻蹭了蹭。
容欺顺手拍了过去:“脏。”
顾云行:“……”
容欺放下手, 在顾云行的衣袖上揩了几下。
顾云行无奈道:“几日不见,你便这般嫌弃顾某吗?”他非要握住了那手, 又慢慢拨滑开修长的五指,直到那手露出了白净的掌心, 才感慨道, “确实比我的干净许多。”
容欺垂眸, 沉默地看着顾云行用沾染着尘土污渍的手掌慢慢贴上来,扣着自己的手指摆弄起来。他脸一黑, 不明白男人的手有什么好玩的, 扭头对上了顾云行含笑看向自己的眼神, 拒绝的话语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他只当不在意, 转而问:“那影门少主呢?”
顾云行捏了捏瘦削的手掌:“他已被我斩于剑下。”
容欺略有些诧异。
顾云行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怎么如此惊讶?”
容欺心情复杂道:“我还以为顾大门主慈悲心肠,不会大开杀戒。”
顾云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容欺,江湖之中, 可不是所有的魔头都如你这般讨顾某喜欢。”
容欺怔了怔。想起更久以前他对顾云行的印象——这人怕是在遇到自己以前,不知斩杀过多少作恶之人。他随即哼笑了一声,说道:“那本座还得多谢顾门主当日在岛上对我手下留情了!”
顾云行故意凑近了问:“那你说说,如此大恩,容公子打算如何报答?”
容欺白了他一眼:“又没人逼你这么做。”
意料之中不会得到什么旖旎的好话,顾云行也不失望,煞有其事地接道:“是是,怪我自己见色起意,鬼迷心窍……”
容欺听得耳朵发烫,一脸忍耐地打断了他:“顾云行,你能不能别这么……别这么没有正行地说话!”
顾云行不以为然道:“你又不是外人。”
容欺眼中闪过迟疑:“难道……不是外人,就得这样?”
顾云行笑着凑到他耳畔:“这样是什么样?”
“言辞轻佻,行为无状!”容欺挺直了脊背,余光看向道路周围,颇为不自然地说道:“你回自己的马上去!”
顾云行抢过缰绳,轻扯了几下,控着马儿踱步慢行。
“离平兴城还有一段距离,这样不是更方便我们交谈?”
容欺这辈子从未这么与人同乘一骑过,只觉得有些怪异,但又不算讨厌。腰腹间的手微一使力,他便顺着力道往后倒去。
顾云行低笑了声。
容欺:“……”
他试着放松了身体,半晌后若有所思地松了力道。
顾云行便同他讲起了这些天追查的经过。他提及自己和方敛捣毁了影门藏人的据点,却没能在被劫掠的人群中找到方若瑶,继续追查之下发现了影门拐带江湖人的真正目的,竟是为了让影门少主吸取内力。这一查,才发现这个曾经偏安一隅的小门派竟在十余年前便悄然开始了此事。
“幸好这些年他们怕事情败露,做得极为克制,也不敢去动那些内力深厚的高手。那影门少主虽接连吸取了无数人的内力,但还未成气候,若是再晚几年发现,怕是就要成为江湖大患了。”
这些方敛都与他说过了,容欺漫不经心地“嗯”了几声,背靠着顾云行,望着沿路的风景出了会儿神。
顾云行见他不专心,便也不再多说,低声诉起了离别之苦。
分别这几日,他时刻挂念容欺的伤势,又忧心他是否再度与人起争执……如今再次重逢,见他完好无缺地赶来寻自己,顾云行心底油然生出无限的欢喜和感慨。
虽然不指望能从这嘴硬之人口中听到半句软言好语,但光是人出现在这里,还乖顺地任由自己抱着,于他来讲,已是难得的温存了。
“你真肉麻。”
容欺已经不再看风景了,他瞪向顾云行,眼底带着几分窘迫,似乎觉得难以启齿:“知道你离不开我,你可以不用说了。”
顾云行被他这一脸听不得情话,努力想要自己闭嘴的模样逗笑了。
容欺危险地眯起眼,一把将缰绳夺回,朝着平兴城快马加鞭地赶去。
“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和方敛遍寻多日都找不到的方若瑶,我已经带回平兴城了。”
——就算只有三里地,那也是他找见的。
顾云行讶异地挑了挑眉,顺势用两手揽住了容欺的腰腹,整个人欺身贴去:“容公子果真厉害,顾某心服口服。”
蜿蜒小道上,隐约又传来低低的话语声,不过都被阵阵马蹄声盖过了。
黄昏时分,两人抵达了平兴城。
容欺高坐马背,面色阴沉;顾云行下马牵行,满面春风。踏雪白马低垂着脑袋,时不时甩动起马尾。
他们赶在日落之前入了城,一路朝顾云行落脚的客栈走去。
方才同骑之时,容欺的衣物沾染上了顾云行身上的尘土与血腥,虽然嘴上不说,但顾云行知晓他安逸时极爱干净,便让店小二备好沐浴的热水。
店小二手脚麻利,不多时便妥帖地送来了热水,倒入浴桶之中。
容欺试了试水温,颇为满意,便解了腰带,抬手想褪下衣袍。察觉到顾云行在一旁看着自己,他手一顿,问:“你回来了,不去知会一下你的知己好友吗?”
顾云行笑了笑:“不急,他见我回来,自然知道我将事情处理妥帖了。”
容欺皱眉:“你这天极门门主,干脆加入武林盟得了。左右他的事,事事都有你,也差不多了。”
顾云行无端听出了几分酸意,笑了笑:“怕是不行。”
容欺:“为何?”
顾云行走到他身前,抬手替他褪下了外袍,颇为自然道:“我还得忙着伺候你,哪有多余的功夫再去管他。”
容欺冷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伸手推开了他:“水温正合适,赶紧洗完了陪我吃饭。”说完,他便朝着屋中衣柜走去,随手翻找出一件外袍,当着顾云行的面穿上了。
顾云行:“……”
好像,两人之中,的确是他更需要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