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册(23)
顾云行见他兴致盎然的模样,嘴角也不自觉染上了些许笑意:“那便拭目以待了。”
那日之后,容欺像是寻到了难得的消遣,时常要与顾云行切磋较量。
他此前鲜少遇见这般强劲的对手,即便遇见了也必然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像这样点到为止的交手,容欺还不曾有过。几日下来,他感悟颇多,连剑法都精进了不少。
他甚至苦中作乐地想,照这么下去,也许自己离岛再入江湖之际,便能跻身超一流高手之列了。
容欺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
一天醒来,他发现身侧的位置空了,顾云行不知何时已经起床离开了。
此前顾云行就不只一次提议要去岛上再深入逛逛,但都被自己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为的就是不想让顾云行过早地发现东西两岛之事。
但眼下,顾云行竟然趁自己熟睡,独自外出了。
这让容欺担忧起来。他心中隐隐有莫名的预感,觉得西岛会是一个变故。可此时再追,也追不上顾云行了。
容欺独自离了屋子,沿着溪流走了许久。
这条溪流很长,一路蜿蜒向西,水势渐渐变大,最后,容欺驻足在了宽阔的湖泊前。湖泊清澈如镜,看不清深浅。
他朝里扔了颗石子,探了探底部。石头溅起小水花,泛起层层涟漪,看着不是很深。
容欺踌躇了许久,右手搭在腰间系带处,似乎在下决心。
片刻后,他解开外袍,伸出一只脚拨了拨湖水。冰凉的水温顺着足心蹿了上来。他急忙收回脚,暗骂怎么这么冷。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蹲下身,坐在岸边,重新伸进去一只脚,适应了一阵后,身体慢慢下滑……
“哗啦——”
容欺狼狈地扒拉住湖岸,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而后跌坐在泥地上,惊魂未定地望着湖泊。
不行……他学不会泅水的。
“你若是学不会,它就会成为你永远摆不脱的弱点。”
邹玉川将他从河中救起后,曾试图教他泅水。
离火宫宫主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他的方法,与那些企图将容欺沉溺河底的混混大致相同——唯一的不同,就是会在他溺死的边缘将人救出。
纵然是这样可怕的方法,也未能让容欺学会泅水。
人的弱点,大抵是在尚未强大前形成的。
因而,哪怕日后他武功精进,修为大盛,也始终克服不了儿时的恐惧。
容欺全身湿透,水珠从发尾不停滴落,他呆呆地看了会儿湖泊,直到被他搅动的湖面重新恢复平静,才慢慢回过神。
他学不会泅水,也到不了西岛,更出不了大海。
“回来了?”顾云行已经回到了崖壁,正悠闲地晒着太阳,他的脚边是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看清容欺的神色后,他眼底闪过异样:“脸色怎么这么差?”
容欺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应该还没发现两座岛屿之事,便有气无力道:“管好你自己吧,顾门主。”
顾云行:“……”
容欺弯腰钻进了屋子。
顾云行等了一会儿,屋子里却再没有动静了。
容欺情绪沉到了谷底。五岁小儿都能学会的泅水,他却不行,平白处于被动境地,实在是无能极了。
他躺进山洞里,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却又一一否决。
顾云行进了屋。
容欺此刻不想说话:“我要补觉。”
顾云行走到跟前,探手摸上了容欺额头:“昨夜不还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他注意到容欺的衣服,皱眉:“岛上天寒,不宜频繁沐浴。”
容欺掀了掀眼皮:“顾门主平时便是靠着这般嘘寒问暖才这么受欢迎的吗?”
顾云行笑了笑:“这就成嘘寒问暖了?”
容欺:“……”他翻了个身,面朝石壁,摆出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顾云行伸手,将人重新拨了回来。
容欺无名火起,恼怒道:“顾云行,你别弄我!”
顾云行伸指抵住了他的嘴:“嘘,上次右使发烧重病,可费了我不少力气去照料,顾某实在不想再来一遭。”
容欺:“本座只是乏了。”何时他睡个觉还要看顾大门主的眼色了?!
顾云行:“你打不过我。”
容欺沉默了。
顾云行:“起来换下湿衣,陪我去烤火。”
容欺:“……不。”
顾云行捉住一只手腕,语气带上几分强硬:“出来。”
容欺不动。
顾云行低下头,两人对视片刻。
半晌后,容欺垂着脑袋,被拖出了屋子,整个人恹恹的,唯独一双眼睛瞪着顾云行,仿佛在冒火。
顾云行实在猜不出,仅半天的功夫,这魔头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的,看着凶悍无比,实则外强中干,一戳就破。
第22章 古怪痕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容欺幽幽道,“反正本座打不过你,再狼狈也不怕你笑话。”
顾云行:“……顾某可不喜欢打架。”
容欺翻了个白眼。
顾云行:“右使大人,此地荒凉,没什么换洗的衣物,到时候衣服洗破了就没得换了。”
容欺一愣,就看到顾云行伸手撩起袖袍一角,指向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看,破了个洞。”
容欺顺着他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袖子,果然有一个不起眼的破洞。他拍开顾云行的手,抓着那道口子,脸色逐渐凝重。
顾云行笑了笑:“且不说打架,就是多拉扯几回,说不定这衣服就不能穿了。”
容欺:“……”他略有些洁癖,但并不严重。顾云行这么一提醒,瞬间让他升起危机感——衣服坏了怎么办?总不会真要像山中野人般裹着兽皮度日吧?
他越想,眉头皱得便越紧。
顾云行劝慰道:“不过也不必过分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又是这种自欺欺人的鬼话。”容欺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整理妥帖,边不忘讥讽道:“你说船,哪里来的船?”
顾云行眼底似有了悟——怪不得情绪低落,意志消沉,原来又在忧心出岛之事。
“顾云行,明日我们一同去打猎。”怕顾云行心生怀疑,容欺又补了句,“这破岛无聊至极,我总得给自己寻个消遣吧。”
顾云行没有异议。
这几日容欺几乎每天都跟着他在林间闲逛。他一度也怀疑过这魔头可能在打什么坏主意,但几天下来,他发现容欺仅仅只是跟着,时不时再邀自己切磋一番,看起来像是闲来无聊,纯粹找他打发时间罢了。
翌日清晨,顾云行叫醒容欺,询问是否出发。容欺自然不能放任顾云行独自一人行动,于是强逼着自己醒来,要一同前去。
两人在林中并排走着,林子很大,可惜植被稀疏,树木大多光秃秃的;岛上禽鸟居多,偶尔也会有野兽飞窜而出,但都不算猛兽。
也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在这荒岛上繁衍栖息的,又在此地无声无息地繁衍了多久。
不过他们今天的运气并不好。
也许是他们上岛后连日的狩猎引起了野兽们的警觉。两人稍稍接近,它们便都一个个窜没影了。一时间,竟然一无所获。
来到一处隐蔽的树洞前,容欺皱起眉:“半月前这里还有一窝小兔子,我本想等它们长大些再回来捉,怎么如今全不见了?”
顾云行:“……也许是搬走了吧。”
容欺不信邪地又搜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见鬼了,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他抬起头,望了望天,又回头看顾云行,道:“连只飞禽都没有。”
顾云行正注视着树根,神情十分专注。容欺便也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仔细瞧了瞧,瞧见了树根处一抹褐色的痕迹。
他蹲下身,辨认了一番:“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