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48)
“知道就好办了,”殷停像个老妈子般苦口婆心地说,“姜国年年作孽,百姓们恨毒了它。因果不知有多重,你若贸然去接,多少命都不够偿。”
收回手,姜太平弯着眼笑,左颊上浮现出浅浅梨涡,说:“太平舍不得师父,舍不得师兄,一辈子都不要和师父师兄分开。”
第34章 窦娥冤
“师兄仔细脚下,”引路的婢女闻声提醒。
听见她的话,殷停看向脚下,羊肠小道上散落着细小石子,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踩在石子上滑倒,确实需要仔细。
抬头打量周围稍显陌生的景致,他觉得纳罕,芳菲林中居然藏着这片地界。
两人在一座假山前暂驻脚步,正对着能供成年男子正常出入的山洞。
“顺风如意,”婢女竖起手指在空中交叉滑动。
洞口波光乍现,像覆盖着一层膜。
“师兄,请。”婢女欠了欠身,示意殷停先行。
殷停朝他点点头,一步跨进水膜。
些微的紧绷感,他挣脱出来,视野骤然开阔。
青山高健,翠樾千重,大木深植,高梧千丈,一条白色的玉石梯向山顶攀爬,像垂落丝带。
殷停自问见过些世面,仍被浩博之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师兄暂等,”略落后他半步的婢女站在身旁,夹着两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请鹤方、鹤圆相助。”
黄符无火自燃,两道青烟直冲天际。
许是招鹤的符箓,殷停推测。他终于明白过来,门中童儿和他这等不会飞行遁法的弟子该如何渡过大泽了,约莫都是用符箓招鹤。
他向来脸皮厚,对着婢女嬉皮笑脸道:“这位姑娘,你这符纸不知能不能舍我两张?”
婢女摇头道:“师兄是门中真传,门中有定,真传一应符箓用度需自行撰写。”
这也太麻烦了,再说他哪会画符啊!
殷停觉得牙酸,不死心地问:“那祝师兄如何出行?”
这山如此高,祝临风上山下山总不至于爬上爬下吧?
“少主出行自有灵宝护持。”婢女向左歪头,似乎在疑惑他怎会问出这样的话。
殷停:“……”
狗大户!
等了约莫刻钟,忽听一阵响亮鹤唳,一只足有人高的大白鹤,翅膀带着风,猛地落在殷停身旁。
大风压得他往后退了两步,白鹤朝殷停扑扇大翅,显然是认得他。
另外那只白鹤也到了,婢女摸了摸它的长喙,站上鹤背,对殷停说:“师兄,走吧。”
殷停也站上鹤背,两只白鹤振翅,发出高亮的鹤唳,冲向天际。
何时这鹤认得他,殷停也对它有印象。初来闲隐门时,他有晚梦游,误打误撞地摸到了祝临风老巢,当时载他的正是这只白鹤。
若不是再次见到这只鹤,他几乎以为是做梦呢,不过他当时并没有招鹤黄符,这鹤怎会渡他?
看着白鹤稍显圆润的身形,他试探着唤道:“鹤圆?”
白鹤短促地唳了声。
殷停盘膝而坐,抚摸着它光洁的白羽毛,心想,鹤圆,倒应景。
……
祝临风有些心神不宁,几上茶水凉了又热,换了三轮。闲书随意撂在手边,只随意翻了两页,他半耷拉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莹握着把木梳靠上前来,站在他身后,动作轻缓地梳理一头打散乌发。
“少主今天绾个什么花样子?”
祝临风没搭腔,半晌,突然道:“到了吗?”
这个他指殷停,他已入道,两人剪断因果的日子就定在今日。
“想是鹤方鹤圆贪玩,还未到呢。”
祝临风唔了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腰上络子,良久,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不用繁复花样,就用上回的金环绾起。”说完,他又补了句,“那样式清爽。”
流光髻已梳完,正要戴冠的秋莹手一抖,抿着嘴角无奈道:“那样式已梳过一回,不若把金环换成玉环?”
祝临风没作声,秋莹知他这是不愿意的意思,叹了口气,认命地把发髻卸下,自行转身去取金环。
不多时,她捧着檀木盒子回转,边清点着金环数量,边轻咦道:“怎少了三只小的……”
“送人了,”把自己陷进薄毯,只留小半张脸的祝临风在心里默默补了句,给白眼狼。
被指认成白眼狼的殷停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山顶凉亭中枯等,引路上来的姑娘只说要去回禀,便把他撂下了。
足足等了一盏茶时间,正抖着腿的殷停嗅到阵馥郁花香。
他认得这味儿,是祝临风雪魄花露的气味。
果然,人随香后,几位作宫装打扮的女子,簇拥着中间一名穿鹅黄衣裙,头束金环,眉眼冷傲的少女转了出来。
见祝临风又是女相,殷停忍不住推测,他莫不是真有什么特殊癖好?
祝临风往殷停身前一站,一摆手,示意跟着他的女子们褪下,接着用称量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殷停。
殷停不由自主地摸自己脸,有什么脏东西?
祝临风收回目光,从鼻腔中哼了一声。
记起上回闹的不愉快,殷停赶忙站起身,讨好道:“祝师兄,您这是哪儿不舒坦?”
“无事。”说着无事,他的表情却不像无事。
起先殷停误以为祝临风是因他先回冒犯的事而不痛快,但转念一想,依照他的性子便是再介怀也不会明晃晃地表露在脸上,而是端着冷若冰霜,高不可攀的架子,让人绞尽脑汁地想自己错在何处。
应当是另有原由了。
殷停何等人精,稍一琢磨后立时回过味儿来,堆笑道:“师兄,您今日的打扮真好看,特别是那只金环,好生富贵。”
祝临风脸色松快了些,但似乎又嫌殷停不会说话,哼了一声走出凉亭,扔下句,“还不跟上。”
殷停如蒙大赦,抓紧跟上。
两人来至山巅,祝临风发出一方罗帕,罗帕迎风见长,转眼变至丈许方圆,他率先踩上。
从未见过这等宝贝的殷停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给这灵宝踩破皮,若真如此便是把他当了也赔不起!
两人坐稳,罗帕化作道流光,朝天边去。
头一回上天的殷停异常兴奋,方才坐在鹤圆背上,风大得直糊脸,全程他都撑不开眼睛,心神都灌注在如何不被甩下去一事上,自然顾不上欣赏天边景色了。
现如今,流云过溢彩,粉鸾如蒸霞。身侧传来两声鹤唳,鹤圆鹤方从斜方飞来,好似两只开路神鸟。
风和煦,云轻柔。
殷停半压着眼,满脸惬意,心头不住感叹,果然是灵宝这类高级货,连挡风都做得如此到位。
吹够风,他像是想到什么,看向身旁的祝临风,问道:“师父不是带了秋珩去报仇吗?怎还未回来?”
“师父行事自有道理,该回来时自然便回来了。”祝临风语气平淡。
听他的敷衍回答,殷停也在意,他本想问的也不是这个,头向祝临风靠了靠,压低声音道:“那个……你问过掌门……是什么情况?”说得含糊,但他肯定祝临风能懂。
“别再过问。”祝临风不悦地说。
殷停还不罢休,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秋珩之事肯定和掌门手里那枚没关系,准是他不知去哪儿沾染的,或是什么人给他的。”
祝临风仿佛没听见,看也不看殷停。
“是不是和,”殷停边观察着祝临风的脸色,边缓缓吐出两个字,“余冲?”
祝临风眼神陡然一厉,直直射向殷停,“你从何处得知的这个名字?”
殷停并不怕他,白了一眼说:“若禁言真的那么管用,世人长嘴来作何用?自然是从别的弟子那处听来的。”
“不止如此,我还知道,当初你从天平回来后不久,余冲就被掌门罚下了苦寒渊思过,对外的理由是妄杀凡人,道心已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