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190)
他像是撞懵了,一时想不起自己该说鸟语还是人话,笑了那么一声之后,足过了四五息工夫,才接着断断续续地开口道:“道友,我……”
“唰”
殷停掐了道火诀,断了他的话,熊熊大火从他的羽毛上烧起来,他只来得及发出声不剩多少气的惨嚎,便被烈焰给烧成了烤鸟,连带着靠着的那咳老树也跟着倒了血霉,火势嗖地窜了起来,烧成了根晒脸的火柱。
殷停一面念叨着“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一面变出了个罩子,将火柱和火烧鸟人隔绝了起来。
若是一般的话本子主角遇见这么个濒死的,瞧着还有几分来历的怪人,那他一准能乐得放花炮。要么是遇着临终托孤的侠客,回头一见,托的孤赫然是位美娇娘;要么则是遇着高人临死时善心大发,既给法宝,又送神功,从此走上草根逆袭之路。
但殷停不同,他对自己的丧门星运势很有信心——这等好事决计没有他的份,大祸临头还差不多。
在送了鸟人一把火之后,他就迅速飞身后退,生怕惹上一身腥。
正是这清楚的认知,让殷停对突然从火堆里射出,直奔自己而来的一点灵光甚至保持了游刃有余的态度,心里淡淡地不屑——果然如此。
只见他从容转身,避开了撞来的灵光,然而,还不等他松口气,另一样东西却从他的戒子中不受控制地冲了出来!
是北斗圭!
而殷停也终于看清了冲他而来的灵光是什么东西——人皇玺残片!
二者一经相逢便如久旱逢甘霖,迫不及待地合二为一,天地间骤放华彩,金花如雨落,一道宏光自山头冲天而起,耀耀百里之间。
这金光足足闪了四五息工夫才算消停,北斗圭哑了火一样从天上往下落。
这时,只要是身处无有天的人,只要眼不瞎,心不盲,都能明白出了变故。
殷停面色难堪地接住了北斗圭,勺柄上的四颗凹槽已被填满了两颗。
北斗圭跟了他百多年,一直安分守己,未曾出过变故,若非今日这一遭,殷停几乎快把这烫手山芋给忘了。
魔教摆出这般大的阵仗围了无有天就是为了人皇玺?殷停揣测。
若真是如此,那他可真是平白惹了一身麻烦,不,不是惹麻烦,是被麻烦长着腿找上了家门!
殷停恨恨瞥了眼被烧成炭的鸟人,心道,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正当他想收起北斗圭离开时,外放的神识却接连被触动,两道自西边来,气息邪肆诡异半点不带遮掩,一探便知是不走正路的魔修,仅从气息来看,两者亦是万象修为。
不过殷停却无惧这两人,气息虚而不实,功行将涨将落,要么是有大伤在身,要么便是常年受人采补。
万象真人已是当世少数的大能,居然会被人采补,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可殷停却知道,白莲魔教那位魔主,恰恰能做到这一点,被他魔种寄生之人,非为余醒真人那等惊才绝艳兼之大毅力之辈,穷其一生都受魔主所制。
两具傀儡而已,若早知无有天中的布置只有两具傀儡,他也不必小心至此了。
殷停持拿长刀,反是向那两人来的方向迎面掠去。
这时,殷停灵台突地猛烈晃动了一回,他顿住脚步,眼神惊疑不定地望向东面。
那里,又有一道气息袭来!
那该是个剑修,剑意霸道绝伦,如摧枯拉朽般将他沿路留下的神识尽数斩断,显然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
从西面而来的两名白莲教修士也意识到了东方来人,掠来的速度愈来愈慢,最后更是几乎却步。
殷停转动身子面向东方,神情紧绷如临大敌,眼底却浮现出一丝疑惑——他为何觉得这道剑意有些许熟悉?
为何会有些像师兄?
他摇了摇头,将这荒唐的念头压下了。
他印象中的师兄,虽言辞刻薄、得理不饶人、脾气硬、剑也硬,但就和他的人一样,他的剑也是坚韧不拔中带着春风化雨的润泽,抑或说,那生生不息才是师兄从师父,从掌门处传承来的真意。
而袭来之人的剑,就只剩下死寂了。
冲霄入云的杀意惊得十里云雾散,在酷烈的刺白,风声的呜咽中,直取殷停而来!
殷停深吸了口气,缓缓拉出架势。
剑意刺骨,近了,近了,更近了!
十里,一里,百步,十步!
就当看清来人的一刹那,殷停却愣住了。
他手腕上的力道全松,因果刀溃散,肩膀垮了下来,低着头,瑟缩着,像被抽空了所有力道。
来人却不会放过这个致命的空当,一剑直取殷停灵台!
正当时,三刻钟到,变幻之术骤然失效,殷停的身形拔高。
他感到一股湿润的气从胸膛里升腾了起来,裹挟着无尽的思念和酸楚,蒸得他眼圈泛红。
他扬起脸,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轻唤道,
“师兄。”
作者有话说:
这周更了超级多,加倍完成任务,周四再见!
第135章 两相逢(其三)
碧蟾宫,秘境。
金光映透半边天。
“是北斗圭,神基出世了!!”绮秀目瞪口呆地看向射出金光的方向,咋呼了一声,而后再也顾不上还在汨汨出血的额头,一个猛子从地上窜了起来,视线找向擦肩而过的祝临风。
“祝……”
他刚掀了掀嘴皮,便被呼呼刮起的狂风糊了一脸,祝临风已化作道剑光掠了出去,途径碧蟾宫院墙时,剑光也不避让,硬生生从墙内开了个大洞射出去,像什么也顾不上似的。
一眨眼的工夫,视野内就只剩了个模模糊糊的黑点。
绮秀目送着早看不见影的剑光,独自愣了半晌,喃道:“是殷停?这人不能念叨啊,快二百年没消息的人,这一念叨就冒出头了?”
他嘀咕着,脸色忽然一片铁青。
若不是殷停,那北斗圭缘何出世?难道殷停他……
想到此处,绮秀狠狠打了个摆子,忙追着祝临风的剑光,火急火燎地撵了上去。
若是殷停,自然千好万好,乐得放炮,若不是他……绮秀想到了祝临风向他刺来的一剑,那可真是半点没留手,直取他命来的。
要命!
多灾多难的碧蟾宫院墙上又被开了个大洞,一道好似被狗撵的虹光射了出去。
祝临风直遁了百里出去,踩着的法剑突然“咔”的呻吟了一声,从中间断成了两节。
他此时意识虽混沌,身体却下意识的敏捷,脚尖往上轻点了下,踩住了剑尾,就这么将就御着剑尾,又遁出了百余里。终于剑尾也受不住摧残,“咔咔”断成了数块,连个脚面也落不下,脚下踩了空,祝临风才终于从手忙脚乱中挤出了丝神智。
响当当一柄真器,因受不住狂暴的法力涌入被冲成了废铁,这话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信。
祝临风一刻也耽搁不起,手腕一翻,心意剑落了出来——这位大爷脾性大,平日里压根不肯叫人踩。
今日却出奇地乖顺,一点脾气不发作的任由祝临风拿自己当驴子使。
一路疾驰,金光所在的荒山在晨曦的光影中跃出轮廓。
祝临风说不清自己目前是个什么状态,绮秀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北斗圭此时出世,要么是故人归来还误打误撞地找到了这里,要么则是故人已死,北斗圭被人所夺。
寻常人可能会逃避般地只去想好的情况,但祝临风却勒令自己必须将两种情况都考量得明明白白,既要在第一时间品尝到重逢的喜悦,也必须第一个咽下永远失去的苦果。他非做到这样不可,否则,就一丝一毫都对不起一百七十三年的等待。
他像一个冰冷的刽子手,将自己剖成了两半,一半装着滚烫的喜悦,一半立足于万丈深渊。
到了,看清了——
那人身形削瘦,气质猥琐,从气息到模样都找不出半点故人的影子。
他如愿在第一时间尝到了苦果。
祝临风御剑的动作顿住,身形晃了晃,几乎从剑上栽倒下去,眼前的世界褪色成灰白,像笼罩着层不详的寂色,潮水似的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