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17)
里面放着一只贴着黄符的金铃。
殷停取出金铃,手按在符纸上,面色几经挣扎,最终一狠心,闭着眼撕下了符纸。
倘若遇见麻烦精是他的命,参军也是他的命,那么他宁愿投身前者还未降临的明刀暗箭,也不愿憋屈地成为两国交战中被葬送的小小飞灰!
殷停晃了晃金铃,金铃振荡出独特的韵律,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他听见了一道熟悉却略显沙哑的声音,
“殷停?”
“你说过,如若我遇见了麻烦,”殷停深深吸了口气,艰涩道:“你会帮我,对吗?”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乞求。
……
三人站在用朱砂绘制的圆圈中,殷停拍了拍田二的肩膀以作安慰,随后按照麻烦精说的话,以三停四响的韵律晃动金铃。
一道金光将三人包裹,化作夜空中的一道绚丽焰火,奔向不可预测的未来。
第13章 祖传势利眼
殷停感觉自己像坠入了愚弄感官的深海迷宫,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在他这叶芦苇即将迷航时,突然出现的跃动的白色光点如夜航灯般为他指明了方向。
他被牵引着往前,处在永恒与瞬间的间隙,迷宫模糊了时间概念,能做的只有跟着光点往前。
“兄台,兄台……”一个圆头圆脸,人中上留着两撇滑稽八字胡的小胖子站在茫然的殷停面前招手。
“兄台,醒醒,咱们过关了。”
在他持之以恒的聒噪下,殷停成功挣脱了混沌感,天光乍现,他被刺得眯上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谨慎地睁眼,先含糊地回了一句热情却不明身份的小胖子,接着用含蓄却仔细的目光打量四周。
万仞绝壁,石台,雾霭间的铁索桥,石台上零零散散有十来人,模样装扮大不相同,有的留头小辫子,穿着对古代来说略显时髦的露脐装,有的作儒生打扮,还有的像山间砍柴的樵夫,一手持柴刀,一手抱干柴。
各自年岁也大不相同,充满异域风情留辫子头的小姑娘估摸着只有八九岁,而那位儒生却已两鬓斑白,最后的樵夫瞧着有三十许岁,
除了他们还有几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怪人,他们聚在石台上的东南角,唯一露在面兜外的野性的眸子警惕地盯着周围试图靠近的所有人。
哦,对,还有一个小乞丐。
殷停来回看了四五遍,没见着田家兄弟的影子,正纳闷时,自来熟的小胖子已经开始做自我介绍,
“小弟姓刘字展翼名鹏,出生闲隐门外镇,家中世代制符为生,家祖曾是闲隐门俗家弟子。”
面对陌生的环境时,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深以为然的殷停打算当个锯嘴葫芦,先摸清楚情况和田家兄弟的去向再说别的。
正当他合计着怎么糊弄时,离他一射之地外的樵夫却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把柴刀横在胸前,用粗哑的嗓音喊道:“你们是谁,这是哪里,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尽管他努力想让自己显得临危不惧,但他战栗的双腿却暴露了他的惊慌。
周围其他人有的默不作声,指那些个包得严严实实生怕漏光的怪人,有的明摆着看好戏,指打扮新潮的小姑娘。
还有些吓得如惊弓之鸟,指那小乞丐,因他表情过于景惊骇欲绝,殷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第一印象是脏,身上裹着勉强能称之为衣裳的布条子,裸露在外的皮肤纹理中藏污落垢,脸上更是重灾区,几乎瞧不起五官。
第二印象是瘦,腕骨瘦得像一截蒲苇,因骨肉过少,节节脊骨将布料子顶出凸起的弧度,显得有些驼背。
他大概有十岁,或许更大些,毕竟他实在太瘦了。
鉴于小乞丐对别人的视线畏如蛇蝎的表现,殷停怜悯地别开眼。
目光下垂,放在比他略矮的刘展翼身上。他正觉得奇怪,为何看起来知道很多,脾性热情的刘展翼没有上去解释,就听他小声地嘀咕了句,“乡巴佬……”
原来是个小势利眼,殷停默默想道。
“大兄莫急,”儒生打扮的男人站了出来,走向樵夫,拱手说道:“关于此间情形,小弟略知一二,可否让小弟让大兄解惑?”
殷停冷眼看着,心里默默给儒生下了个评语——虚伪。
他瞧着年岁至少五旬,而那樵夫至多不过而立之年,他却称呼樵夫为兄,自己为弟,便是谦逊礼让,也太过了。
樵夫略放松,卸下了横在胸前的柴刀,夯笨地说:“我只想回去。”
殷停听他的口音极为古怪,既不同于姜国的卷音,也不同于北边乌惣国的断音,莫非是从更遥远的地界来的?
天南地北,各个国家的人,再加上小胖子刘鹏曾说过的闲隐门,殷停心中略有了个猜测,却不敢如何肯定。
于是他垂下眼皮藏着目光,暗里专注地看向樵夫。
儒生运用娴熟的肢体语言安抚住樵夫的情绪,接着道:“此地是闲隐门问心台,以四十九载为轮序挑选弟子的道场。”
“大兄可曾听过神仙传说?”
樵夫点头道:“我族有樵人砍断扶桑神树的传说,据说那樵人就是仙人在凡间的化身。”
此时,谁也没料到的变故发生了,异常沉默的几名怪人中突然有一人截话道:“放你娘的狗屁!没毛的猴子居然敢胡说八道,扶桑大圣圣体万万丈之伟,岂会被一樵夫砍断?”
截话之人从怪人堆里站起身,一把薅下罩在自己头上的面兜,发丝蜷曲,似狗类毛发,一对棕色尖耳探在发间,肆意生长的眉毛下,一对棕色兽瞳充斥着怒火,
“你再敢胡咧咧一句,当心姑奶奶撕烂你的嘴!”
殷停面露惊容,心想,不愧是有仙人存在的世界,物种如此繁多。
矮了他半个头的小胖子以自认为很小声,实际上被他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说:“狗杂种。”
殷停心里更确信了,这小胖不只是势利眼还搞物种歧视。
等他再回头去看时,自称姑奶奶的长耳朵姑娘已经被同伴拉扯着坐下了,只是从她偶尔泄露出的倔强来看,明显不怎么服气。
经此一吓,樵夫重新举起柴刀,再不敢说话了。
儒生的表情看起来颇为苦恼。
那位异域风情的小姑娘则用毫不掩饰的露骨目光打量着那几个怪人
那目光看得殷停起鸡皮疙瘩,冰冷,血腥,贪婪,硬要说,形容为猎人看猎物的眼神最为恰当。
而那位小乞丐,瞧他的动作似乎是想把自己变成一团空气。
气氛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所幸那位儒生练就了一身长袖善舞的本事,几番巧舌之下,樵夫终于重新鼓起勇气。
“大兄可以将闲隐门理解为仙界,从仙界出来的仙人唤作行走,行走会在凡间游历,将信物交给有缘人。”
“得到信物之人,在每四十九年特定的时间引发信物,便会被接引来此地。”
樵夫终于理解了,他的语气洋溢着不知穷了几辈子一朝鱼跃龙门的激动,
“那……我……以后就是仙人了!”
“……确也可以这样理解。”
殷停敢用未来娶不到漂亮媳妇发誓,那儒生绝对没忍住笑了一声。
经过儒生可歌可泣,不抛弃不放弃的坚持,不仅樵夫理解了,殷停也搞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他催动金铃来到了闲隐门的弟子选拔现场,大概率是麻烦精的师门。
此时应当没有危险,但田家兄弟却不知所踪,当务之急要先找到他们,思量片刻后,殷停对刘鹏说道:“刘兄,不好相瞒,其实我也和那樵夫一般对闲隐门一无所知。”
“不仅如此,小弟的两名同伴也在来此地的路上走失,不知刘兄可知他们去向?”
殷停半点不怕势利眼的刘鹏翻脸不认人,左右那边还有个散发魅力急着当领头羊的儒生呢,纵使刘鹏留给他一个看狗屎的白眼,他也可以去问儒生,想来他不会拒绝树立威信拉拢人脉得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