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224)
祝临欲要将人强行制住,却忽略了自己也有伤在身,强行催动法力之下,肺腑一阵发热,一口淤血吐了出来。
正好吐在殷停衣襟上,他立时不敢动弹了,着急道:“是伤到何处了?让我看看……”
说着就要去扯祝临风的手,却被他一把挥开了。
祝临风放出花车,禁锢着殷停落了上去,才放开人,道:“事情已尘埃落定了,你现在着急有什么用?”
殷停的注意力全在祝临风吐的那口血上,不由分说的牵了他的手,法力顺着探了进去,眉头一簇,心疼道:“怎伤得这般严重?”
“你先看看自己!”祝临风没好气道。
殷停这时才顾上了查看自己自己的伤势——和祝临风不遑多让。
他终于冷静了下来,苦笑道:“师兄说太平不似从前,心中很有主意,我却没想到她心中的主意这般大。”
他离开了太久,对太平的印象尚且停留在溪止山的一别,虽说在泰安宫中见过如今的太平后,隐约意识到她大不似从前了,但他却下意识发自内心地抗拒这种改变。
“我们同那位法王早晚要有个了解,无论是清理门户,还是为了天下大势,”祝临风说着眉宇间的神色黯淡了下去,道:“我却唯独不愿,动手的人是太平。”
殷停察觉到祝临风的黯然神伤不止是为着动手的人是太平,也是为了大师兄,他虽然一口一个的法王的称呼,似乎是与大师兄从此陌路,但焉知不是他不敢面对“大师兄”这三个字代表的曾经呢?
殷停心想:自己和大师兄相处日短,尚且觉得师兄弟反目令人痛心万分,何况是和大师兄自小相处的师兄呢?心中的苦痛如何堪言?
殷停只好岔开话题:“也不知太平是如何解了因果离开王座的……”
“难道……”祝临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和殷停对视了一眼,两人均是面色一变。
稍平复了气血,殷停站起身,道:“师兄,这花车遁速过慢,我们得尽快回京。”
说着放出了法剑,这回祝临风没再阻拦,也放出了一柄法剑。
一路疾驰。
及至第二日夜幕时分,两人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了京中。
直奔泰安宫。
泰安宫龙骨上歇着的铜鸦不见了踪影,宫门一路大开,像早就料到两人会到来,故意在等候似的。
一进内殿,殷停便察殿宇中的积压的因果比上回见更加狂暴,难驯的因果线抽打得石门吱呀作响,若非石门,乃至整座内殿都是以法力加固过的,如今早成了齑粉,即使如此墙壁上依旧被抽出了可怖的裂缝。
漆黑的因果似乎要涌出来。
两人不敢耽搁,撞开石门,甫一洞开,恶风倏忽铺面,狂风骤雨之下,唯有王座之上一点闪烁的萤火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安稳。
“太平!”
殷停手一抹,因果刀凭空落下,向恶风中劈数道,才开拓出一条仅容人侧身通过的通道。
两人跻身而入,待看清王座上的景象时……愣住了。
只见王座之上,因果线已全然不是安定的锁链形态,漆黑蠕虫样的因果从天际倒灌,将王埋在了其中,蠕虫从王座流下,于地面交织成虫鞭,向四面八方狂舞,掀起永不停歇的恶风。
被蠕虫爬过的地板像受了经年的风霜,转眼间就被风化成了白沙。
而在铺天盖地的因果之潮中,王座上的一点荧光却竭尽全力地将一道瘦小的人影护在了其中,蠕虫从四面八方砸在荧光屏障上,屏障被挤变形,已在崩溃的边缘。
祝临风瞳孔收缩,就要动作,却被殷停拦住了,他眼神示意道:恶因能污秽万物,让我来。
收回视线,他身上闪过道白光,因果刀上的玄奥纹路从他的双眸中流淌而出,逐渐蔓延至全身——他成了一柄人形因果刀。
他吸了口气,轻身跃上高台,甫一靠近,漆黑的蠕虫就像受了挑衅一般,争先恐后地朝他扑来,还未曾靠近,身上的纹路闪过道微光,将蠕虫振飞了出去。
他一掌刺破荧光屏障,将里边瘦小的身影抓了出来,见屏障被破,蠕虫更是来势汹汹,他顾不上查看,将人扔给了守在王座下的祝临风。
一接住人,祝临风便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怀中的人皮肤像是被蠕虫钻透了,眼窝中一片空荡,蠕虫钻进钻出,但始终有一点灵光护着灵台,没叫蠕虫突入。
浑身遍布密密麻麻的虫眼,蠕虫吃干了皮肤,又钻进筋脉和脏腑,从里到外几乎没有一处好皮,除此以外,四肢上还密布着漆黑的瘢痕,双足尤为严重,已经看不出皮肤本来的颜色,便是能侥幸保住一条命,人也废了——瞎了眼,断了腿。
凭着气息他认了出来,这是茯苓。
殷停艰难跋涉在蠕虫形成的黑泥潭中,靠近他身旁三寸的蠕虫被振飞,可却有更多的蠕虫前仆后继的涌上来,几乎将他裹成了一颗漆黑的大茧,身上纹路的灵光逐渐黯淡,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祝临风看得揪心无比,但他却说不出让殷停放弃的话,因为他知道他在找什么——是他们自小懂事,大了来却逆骨横生,心中一万个主意,谁的话也不听的师妹。
他们的师妹!
殷停纵使是被这些虫子吞噬殆尽,也绝不会放手。
终于,在灵光即将熄灭的前一刻,他终于从泥潭中捡到了一个人,不,该说是仅剩一点微弱气息的白骨——她为了护着茯苓,一身的骨血都被啃食光了。
殷停同时还找到了北斗圭。
他顾不上说一句话,甚至顾不上动一个念头,将姜太平和茯苓平放在一处,手中因果刀往空处一斩
“叽叽——”
蠕虫爆发出惨叫,似要钻破耳膜,随即便是一道清脆的裂帛声,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斩断——是还在纠缠的因果。
他动作不停,将从南疆带回的人皇玺放入了北斗圭中,第五颗星子亮了起来。
手一挥,浩瀚如烟海的法力涌入北斗圭中,其余沉寂的四颗星子一齐亮起,朝茯苓身上一照,缕缕黑烟被扯了出来,待黑烟被吸尽,她的气息终于平稳了几分,性命无忧了。
不知过了多久,狂暴的因果终于平和,由蠕虫恢复成了锁链,一根根地扎在了“白骨”上,然而,如今的因果却不再禁锢,锁链蜷缩成纹路,烙印在白骨之上。
接着白骨逐渐生出脏腑、血肉、筋膜,苍白的皮肤覆盖在血红的肉理上,姜太平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手一招,一袭黑袍罩在了身上,她看见了殷停和祝临风,以及被抱着的茯苓,睫毛动了动,正要开口。
“你妄动因果,惹得因果暴动,”却被殷停抢了话,他眼珠子通红,“便是有北斗圭,也镇压不住,你是在拿自己的性命玩笑!”
姜太平仿佛没什么情绪,垂着眼帘平静道:“魔教被引到了南疆,这是最好的时机。”
殷停感到心脏震了下,连带着身体都哆嗦了起来,祝临风簇起了眉头,他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两步,与殷停肩靠肩地并立。
“那茯苓呢!”殷停指着祝临风怀里揽着的人,道:“你便是不看重自己的命,也狠得下心让仰慕你的弟子拿性命作赌?”
说到这,殷停突然想到个可怕的可能:难道,太平一开始要收下茯苓,就是为了让她接自己的命?
尽管他不愿承认自己那个温良到时常被人误会为懦弱的师妹会包藏如此的祸心,但当对上姜太平那一双淡漠如冰湖的眼睛时,他却什么都明白了。
殷停手臂高举,照着姜太平的脸,落下。
“啪——”
谁也没料到这一下真落了实,除了被扇得侧头的姜太平,殷停和祝临风都愣住了。
殷停以为祝临风会拦,祝临风觉得姜太平会躲。
虽是阴差阳错,这一巴掌却彻底撕破了师兄妹三人关系“和睦”的画皮,将隔阂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台面上。
殷停像做错了事似的将手藏在了身后,祝临风上前一步想查看姜太平的伤势,却被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