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到最后应有尽有(57)
“但是今天已经比昨天更好了哦。”季留云利落地开始收拾碗筷。
这两个月傻狗变了很多。
他会顶嘴了。
傻狗越来越像个人。
变得难以形容。
说他变成熟,他依然爱哭,说他幼稚,他又时常搞出些常规之外的事情。
尤其是最近,他鲜少当着顾千的面掉眼泪,至少几次都是自己躲着哭,哭完又笑呵呵地问顾千想吃什么。
凡是问起,季留云就会用难以形容的目光盯着顾千,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顾千:?
好熟悉的台词。
季留云收拾好桌子去照顾那些花花草草,抬头瞧瞧太阳,时间差不多了就把躺椅拉出来摆好。
放上小毛毯,支起矮桌,泡一杯花果茶,摆好秋季最新单品:梨汤。
顾千只需要站起身,躺下去。
季留云给他盖好毛毯,抓住顾千的手腕捏了捏。
“你又瘦了。”
顾千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傻狗的力道不容拒绝。
“别动。”季留云垂眸检查着那截手腕,还捏了捏指头。
顾千气得牙痒,抬脚去踹 ,又被捉住了脚踝。
“我碰你。”季留云丝毫不怕,低头看过来,目光里燃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你反应就那么大吗?”
说罢,他甚至还捏了捏那截脚踝。
“原来你这么敏——”
“嘭!”
季留云被拍去了树上,砸得槐树风情摇曳,落叶缤纷之间,他连闷哼都没发出一声。
那双眼睛里的笑意甚至更加明亮。
他慢慢站直身子,问顾千今天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顾千说让他滚。
季留云也就笑笑,不哭不闹,骑着电驴去上班。
他把顾千照顾得很好,做得无可指摘。
至少对内是这样,对外自有倒霉蛋。
先说城无声被这黄毛神奇的脑回路折磨得几次血压超过健康值,后来突然开窍。
每逢重大竞争环节,城无声就会真挚地把季留云介绍给自己对家公司。
季留云不辱使命,连着折腾了几家老板。
对方气得想动手,又记着这是城总的人不能动手,招惹不起。
最后愣是送爹一样把季留云送回靖天。
“今天我要先走哦,顾千最近咳嗽得厉害,我买了新的小锅给他煮梨汤,要去取。”
季留云理着今天从公司给顾千拿的小零食,一样一样分门别类地仔细收拾好。
“你们那有快递点?”城无声从桌后面抬起头。
“没有。”季留云跨上自己的神经病小背包。
“要去隔壁街道取。”
死鬼学会网购之后买东西频率很高,城无声听见好几次他要去拿快递了。
“你倒是有好多东西要买。”
“因为顾千喜欢穿漂亮的衣服,我高兴看他高兴。”季留云垂下头,看着脚尖叹了口气。
城无声莫名其妙,这黄毛之前快乐得像个傻子,这段时间总是这样焉头巴脑。
“怎么?入秋你也要凋零了?”
“不是。”季留云摇了摇头,但依旧没什么精神。
“你还有事吗?没有我就走了。”
城无声收回视线继续处理工作。
“我能让你有什么事?”
“可是你明明就让我做了不少事。”季留云没走,脚步钉在原地。
“你觉得我很笨,会惹人生气,所以就让我去惹别人。”他低头整理好小背包,黄头发看起来都焉巴了。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季留云不会遮遮掩掩自己的情绪,这么零星渗出来点失落,盖在他那本来开朗灿烂的性格里,更加显眼。
光说还不算,他甚至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无所谓你们怎么看我,我知道自己对顾千意味着什么。”
话讲完,推开办公室出去了。
城无声张了张嘴,转头问张助:“他刚才是在干什么?”
张助放下手里的文件,欲言又止。
“说。”
“城总,人心是肉长的。”张助终于豁出去一般。
“这两个多月你看不出来么,这鬼一门心思在顾千少爷身上呢,虽然不太聪明,但总之是晓得好赖事的。”
“也不能……人家傻,就乱使唤吧。”
“我……”城无声坐直了身子。
“我,我每次给他发的钱都够多了吧。”
张助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城无声开始自省。
有吗?
他有因为季留云是个傻子就没尊重他吗?
……好像还真他娘的有。
城无声不瞎,就这么两三个月看顾千和黄毛相处,那缺德表弟虽然嘴硬着,但实际上已经容许生活里有这么一个鬼了。
这要是回去告个状,那不得坏菜?
城无声紧急避险,给黄毛发消息:“我给你加工资。”
季留云估计是在骑车,过了几分钟才回:谢谢你,你是一个好人。
如此客气。
城无声抬着手机让张助分析。
“他为什么情绪这么低落?”
后者分析不出来,只是推了推镜片,盖住自己批判的目光。
城无声:?
翌日,无往巷开了一家快递驿站。
这就过于荒唐了。
整条巷子拢共两户人,得多没脑子才敢把快递点开在这。
那边正紧锣密鼓地张罗,顾千就扒在院门口看,一件外套无声地盖在他肩上。
顾千几乎是凭借本能地往旁边一闪,这一退,后背就紧紧地贴到门上。
他是真怕了。
这两天顾千被折腾得不轻。
傻狗一天三个变化,要是早起说话时凑过来贴着顾千耳朵喷热气被一掌打飞,那么接下来那一整天,傻狗都会又笑又叹气,就杵在不远处,拿那种阴阴沉沉的目光盯着人看。
要么,说是给顾千擦嘴,故意把大拇指摁去顾千嘴巴里,结果自然也是一掌打飞,于是他就依着那个姿势原地坐靠着,还搓着手,感受余温。
视线依旧是那样既开心又悲哀。
关键是,傻狗不怕打暴力威胁不到他。
这是最恐怖的。
顾千试过讲道理,问他怎么了?
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季留云只是摇摇头,噙着笑,眼里却缀满悲伤和哀痛。
这死鬼中邪了。
顾千决定等陈巳师父回来之后带傻狗去看看脑子。
入夜,月盘高悬,树影婆娑。
死鬼屋里低泣不停,断断续续飘过走廊,落进顾千耳朵里。
他忍。
他忍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那头哭得越发情真意切。
天地良心,顾千自认他是个通人性的,看到傻狗断腿也要保护自己后,他也动容。
他能给的,吃的,穿的,住的。
顾千扪心自问,自己都给了。
这死鬼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忍耐多日,顾千也没想什么要尊重彼此,一脚踹开了季留云房门。
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衣服被裱在墙上,画框之下,季留云抱着被子,正像受惊的动物一样往墙边缩。
“你……你别过来。”
“我凭什么听你的。”顾千皱着眉靠近。
“求你,求你了,我不想伤害你。”季留云甩着脑袋,痛苦不已地用被子捂住自己身体。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从没见他这样过,顾千瞧得心烦意乱。
“你到底怎么了?”
季留云闭上眼,挤出两行小溪一样的泪水:“我,我会伤害你的。”
“顾千,你太单纯了。”季留云的目光被眼泪切割得支离破碎,他低吼着。
“你不知道靠近我会发生什么,你承受不住!”
他是那么悲伤,像一头在暴雨中挣扎的狮王,即将被痛苦压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