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到最后应有尽有(18)
季留云立刻就收掉灵力,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早上好顾千!”
一连串问话跟小旋风似的从楼梯奔上二楼。
“你还难受吗?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哎呀,早上还是凉凉的,至少披件外衣呀!”
顾千被傻狗推着往里走,朝楼下招呼一声:“你们先进来吧,自己坐,稍等一下。”
眼看着刚才那鬼上一秒还护食一般的暴躁,顾千招招手他就当场变脸。
城无声双手掐诀灵力涌动,要凶不凶地杵在门口。
还得是张助反应快,欢喜地上前说:“顾千少爷请你进去呢!”
城无声:“我看到那只鬼摇尾巴了。”
张助探出头:“不能吧……”
顾千昨晚出了一身汗,决定去洗一洗,让城无声他们先在楼下大堂里略坐坐。
也就是这么一坐,观看了那只金毛鬼是如何毛手毛脚地给顾千准备早餐。
他说着泡米糊泡米糊,跑来跑去找到水壶。
他又念着煮鸡蛋煮鸡蛋,又跑来跑去找锅。
最后拿着水壶浇一个盖着土的花盆。
问题是,他拿的是开水壶,嘴里讲着种面包。
荒诞诡异。
原来白日闹鬼是这样的光景。
顾千下楼来也没说什么,先问城无声:“如果不赶时间我先吃早点?肚子饿得有点痛。”
城无声注意到顾千的脸色不太好,人更清瘦了。但不知为何,隐隐察觉自己这个表弟现在心情似乎还不错。
往年,顾千还在城无声身边时,总是警惕着,得了空闲也要靠着墙站,很少有现在这样放松的样子。
此刻站在面前的顾千,没有了紧绷感,更显平和从容。
最要紧的,他居然还会关心城无声赶不赶时间。
这简直让城无声欣慰不已,他说我不赶时间,你随意。
顾千就“嗯”了一声,擦着头发坐到桌子对面。
金毛鬼活像个管家婆,立马献上关心。
“头发要吹干啊。”
边说边递出筷子和勺。
“我不想再听见你说吹风机。”顾千接过勺,当着两人一鬼的面自顾自吃起来。
季留云给他剥鸡蛋,细心地留着半边壳方便他拿,接着用不会影响顾千吃早饭的力度替他擦头发。
张助再次探出头。
这次他看到尾巴了。
城无声目光在金毛鬼和顾千身上来回移动,心里说不出的奇怪。
顾千被盯得难受,直接问:“你要吃?”
城无声:“……不是,不吃。”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奶奶给城无声塞了张银行卡,千叮万嘱一定要拿给小顾千,不然他就别回去了。
他想过无数种再见到顾千会发生的场面,甚至不惜再三警告自己一定要注意态度。
就是没想到会如此风平浪静。
平静得他都找不到话口拿出这张卡。
吃完早餐,季留云主动洗碗,顾千带着城无声去看他爹。
玉如意被一个透明玻璃罩保护着,四周符文环绕,隐隐泛着微光,显然是某种保护法阵。
周围还摆满了东西:长明灯,香炉,还有玉质花瓶,里面插着一小束新鲜的不知名野花。
措施堪称严谨周到。
城无声忍不住绕着看了一遍。
城家留魄这个习俗,虽然能使长辈宿于法器常留人间,但也有其局限性,长辈们不能一直保持清醒状态,大部分时间里都在休眠。
只有在遇到重大问题时,后人才会唤醒他们。
城无声之所以放心让顾千带着父亲这柄玉如意,是因为他在玉如意上头下过血亲契约,除非他死,不然谁都不能伤害父亲的存魂之处。
但他没有想过,顾千会把玉如意照顾得如此体贴。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顾千看城无声呆站在原地。
“不是为了你给做戏。”
这么解释,他自己听起来都别扭。
邀功似的。
于是顾千继续说:“你也没必要让我做戏给你看。”
城无声问:“你不怕我来抢走他?”
顾千语带傲气:“我给玉如意下了血咒,除非我死,谁也拿不走。”
下血咒……
城无声听得五味杂陈,心说自己和顾千这是殊途同归了?
“怎么,又震惊了?”顾千嘴角含着些嘲讽。
“你知道的,我毕竟也算个妖,做事就是心狠些。”
不提便罢了。
一提,城无声更是如鲠在喉。
靖天如今能有这番成就,靠的绝不是善良。
城家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大部分时候利益朝前,城无声作为家族继承者,从小就被培养了这个观念。
善恶本就不分明,许多生意都会涉及一些灰色道德地带,遇到这种问题,就只需要看利益了。
九年前靖天接了一个大单,委托他们去灭一个几百年的树妖。
那树妖长在深山里,没化形,也没下来为祸人间。
对方出价很高,彼时城无声根基未稳,需要很多大单在业内立足,也就没有犹豫接下了这单。
顾千听到这个任务时,反应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你为了钱就能去杀无辜?”
城无声只能讲这是利益问题。
“如果你们敢去伤害那棵树,我会阻止你们。”
顾千撂下这句话。
城无声只恨当时自己没能读懂顾千为此受了什么伤害。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有报告传来说有人在阻挠任务的进行,起初是些小麻烦,后来险些闹出人命。
等城无声赶到现场时,那场景让他终身难忘。
顾千只身立于古树前,阳春白雪震得整片山林为之回响。
九条狐尾满是血痕,随着顾千的呼吸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少年人眼里充满狠厉,瞳孔化作细线一条,他杀急了眼,连眼白都泛着红光。
对视之间,杀意近乎实质化。
这不免让城无声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精神病院里找到顾千时的场景,小小的孩子穿着束身衣被绑在床上,脆弱无助,眼神既恨且狠。
护在古树面前的顾千,再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看向城无声。
“是妖就要杀?”顾千问,声音里充满失望和痛苦。
“顾千……”城无声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讲起。
“那我呢?我也是半妖,你是不是有朝一日也会杀了我?”
也就是这一刻,城无声才读懂了顾千那些从未言明的敏感和痛苦。
自那之后,城无声都给整得PTSD了,再也没接过这样的单子。
可顾千下定决定要走,直到今时,城无声都不知该如何弥补当日的伤害。
为着这件事,城无声没少被爷爷奶奶收拾。
此刻面对着面,听顾千这么风轻云淡地说起来。
顾千认定了城无声看不起妖。
城无声:“……”
First Blood.
这个话题不能聊,换做怎么运营商务,经营家族,城无声头头是道。
但他就是不晓得如何安慰顾千。
城无声迅速转换话题,决定绕开所有顾千的痛苦。
重建关系,从好好聊天开始。
“我听说你这些年委托挺多,做的都还不错。”
“是啊。”顾千说。
“这不都做破产了,流落到这。”
Double Kill.
城无声头疼起来,继续尝试。
“其实你可以来找我合作。”
顾千直接打断。
“合作?继续去帮你杀那样无辜的树妖?”
Triple Kill.
城无声深吸一口气,决定试试说以前的情意。
“毕竟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把你当家人。”
顾千哼笑一声,给玉如意点了香说:“做我家人不吉利,我家户口本只剩下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Quardra Kill.
城无声感到挫败,仍然不肯放弃,决定问个一定不会踩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