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到最后应有尽有(50)
“总比什么?”沈见微把手里的棉签扔进垃圾桶。
“说完。”
“总比整天被人指指点点好!”林木喊出来。
“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在说什么!爸妈怎么办!让他们听见这些话怎么办!”
“沈见微,算我求求你了,别这么对我,别这么看我,你让我过普通日子吧。”
“你过普通日子。”沈见微深深地看着他,声音却很轻。
“有我会碍着你吗?”
“会!”
这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林木说完就后悔了,他赶紧抬起脸来。
宿舍顶上的灯很亮,沈见微就正正站在下面,他的眉骨很漂亮,形状优雅,此刻被照得在眼上打下一片阴影,阴影一盖,那双眼里见不着半点光。
“我不是……”林木张了张嘴。
然后他听见沈见微轻轻说了一声“好”。
从小到大,每一次林木提出要求,沈见微都会说“好”。
林木一抖,心头痛得他喘不过气。
沈见微走得很决绝。
小时候他俩吵架,林木能拽住沈见微不让他脱衣服。
可这一次,林木盯着那扇吞噬了沈见微背影的门,看了很久。
林木拽不住沈见微了。
大三下学期,沈见微搬出了宿舍。
本科还没毕业,沈见微报考了H大的硕士。
他去了很远的城市,把自己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把所有时间都填满。
但每个月,他还是会准时给林山打电话,询问林山和江春柳的身体,报告自己的近况,然后转账。
林山经常说:“见微,回来看看吧,我们都很想你。”
沈见微总是说:“下次吧叔叔。”
可这个“下次”,就这样推了很多年。
他认识了很多人,也听到过许多人叫他的名字。
可是就那一个人的呼唤像个诅咒一样。
沈见微生了病,就连走在路上,都会下意识回头,总觉得背后有人要扑上来告状。
他整个人被生生剜去了一半,剩下的半截,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异乡挣扎。
日历翻了一页又一页,他没有回去。
林木还呆在原地。
他养成了新的习惯,在路过便利店时数一数草莓巧克力还剩几支,但他不买。
林木不再和人说话的时候加“沈见微”说,因为总有人会问谁是沈见微,他回答不了。
他会偷听爸妈接电话,然后扭头就跑。
林木觉得自己病了,治不好了。
他想,沈见微肯定恨死林木了。
这十二年,林木把自己塞进工作里。
他学会了很多事,他逼着自己不去想别的,不去想那个人。
科室里来了一批又一批实习生,林木看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偶尔也会恍惚起来,不由自主地想起读书那段日子。
直到有人叫他“林医生”,他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三十四了。
最近医院总有传闻,说从H大请了一个神外专家。
那天下午急诊很忙,来了个车祸病人。
林木已经交过班了,看诊室里忙,想着顺手先把患者外伤处理了,护士过来说神外会诊的医生到了。
林木点头,继续缝合。
“这里有渗血点。”
这声音太熟悉,熟悉到对方拿着器械过来接手时林木都不敢抬头。
他低着脑袋退到一旁。
身旁的护士小声说:“这就是从H大请回来的沈医生,你俩还没见过面吧。”
林木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急诊室。
作者有话说
明后天沈林这篇就结束了,[垂耳兔头][垂耳兔头]莫慌,他们遇到了顾千和傻狗呢。
第22章 沈林(下)
◎现在,我将会教你们如何哄顾千!◎
沈见微变了许多,他还是不苟言笑,还是冷,但这份冰冷变得有温度。
少年倔强不屈的高墙被岁月打磨,棱角变得温润,做什么都平和有序。
大家都夸呢,说什么新来这个沈医生是郎朗君子,还说什么他是禁欲系典范。
林木都听在耳里,总是偷看沈见微。
变得温和的,还有时代。
这十多年来发展很快,城市日新月异,楼房越盖越高,电子设备更新换代。
尤其是最近几年,人们想法也在悄然改变。
年轻的小护士会在茶水间讨论同性情侣的电视剧,新闻里能刷到彩虹旗,偶尔路过公园,林木能看见两个男孩子手牵着手,也没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就连医院的心理科也开设了性别认同咨询。
科室里有个小护士公开出柜,大家也没有排斥,反而都去帮她出主意怎么追女朋友,连主任都特意叮嘱科室里不准对她有歧视言论。
真好啊,林木想。
他会想起十多年前那些让他害怕的流言蜚语。
林木和沈见微躲藏、逃离,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如果他们的十九岁是现在,他们会不会不用错过这些年?
但说起来,还是林木退缩了,其实当时院里并没有取消沈见微的奖学金,就连舍友都帮忙去劝过沈见微。
林木自己退缩了,他不敢面对,只敢悄悄感慨。
沈见微带着一身伤回来了。
他想,他得在H城那边吃多少苦呢?
沈见微确实苦,他曾以为只要自己离开得够久,时光至少能对他仁慈一回,好歹填上些伤口。
但并没有。
离开将城十二年,他没能驯服自己的心。
沈见微后知后觉地明白,这并不是一道能治愈的伤口,林木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割舍的选项。
沈见微需要看见林木,哪怕只是在视线可及之处隔着一段再也不能靠近的距离。
所以他回来了。
林山和江春柳终于等来这个娃回家吃饭,江春柳做了一大桌子菜,林山靠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瞟向门口。
二位都老了,他们鬓发霜白沉淀岁月,岁月有多长,在沈见微心头埋的愧疚就有多深。
谁也没提起为什么孩子这么多年没回来,好像只是在昨天才把人送去念大学。
好像他们今早才见过。
这就是林家的温柔,就像多年前他们收留一个浑身是刺的小孩,从没问他伤口有多深。
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他一个回头就能看见的家。
沈见微安静地听着林山夫妇说这些年的家常,他的沉默里不再有紧绷,眼神温和,偶尔还会微微颔首示意。
爸妈面前,林木和沈见微能说上话,多半是工作。
“还习惯医院吗?”
“嗯。”
“你那边病人多不多?”
“还行,主要是门诊。”
“大家都夸你水平高。”
“还在学习。”
林山和江春柳交换了个眼神,想这俩孩子也太客气了。
吃完饭,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林木问:“那你现在住哪呢?医院宿舍吗?”
沈见微一眼都没瞧他,转过身走了。
这条巷道承载过那段一无所有的稚嫩时光,如今岁月划破青春的栅栏,捅了血口子,触目惊心的疼。
小时候哪用懂事,委屈了就哭,哭了就能有人哄。
大了,明白道理了,就学会权衡利弊。
林木干巴巴地抠着衣服,对着沈见微消失的路口讪讪地笑了一下。
同一个科室,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但他们会心照不宣地绕过彼此的生活。
沈见微知道林木的脚步声,听见对方靠近,他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
林木也认得沈见微的脚步,擦肩而过时他几次拿倒病历,看得认真。
白天里大家各自忙都还好,到了夜班可真是折磨。
值诊医生必须一起去看重症病人情况,病房里只有仪器的滴滴声,他俩隔床站着,谁都不讲话。
回办公室路上,林木会偷偷看沈见微侧脸,就一眼,很快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