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到最后应有尽有(39)
沈见微想自己也真是疯了,居然当真给出了手机。
对方很快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句话,又把手机递回来。
就在刚才,顾千用沈见微的小绿信向那位临近退休且子孙绕膝的老领导告了白。
一腔心意感天动地违背人伦。
“他今后在医院里都得绕着你走。”顾千说。
“不要脸的人先享受世界,适当发疯,对健康好。”
年轻人做这样的缺德事,脸上却十分坦然,阳光照着树枝撒下斑驳细影,闪在那双眼里,似一团逐渐势头渐旺的火,让所有烦恼事投进去都失去份量。
沈见微愣了片刻,突然就放声笑了出来。
既荒唐,又痛快。
三道身影穿过医院大厅,正慢悠悠地往大门走。
“为什么听遗言还要跟你回去?”沈见微很是不解。
顾千如实回答,且不容拒绝:“因为遗言在家,你必须跟我回去。”
法外狂鬼季留云适时点头。
“你最好听话哦,不然就把你绑回去。”
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回家,听一段不知真假的遗言,怎么想都很荒谬。
可这两位,一个冷着脸发号施令,一个在旁添油加醋地帮腔。
沈见微已经三十四了,生出一种陪着小朋友玩耍的错觉。
于是他问:“你今年几岁了?”
顾千冷酷地回答:“二十一,怎么?”
“不怎么。”沈见微失笑,又想他们俩看起来年纪相差不多,估计金头发的那个也是二十出头。
真年轻啊,正是肆意的年纪。
“不过——。”沈见微的话被一个彪形大汉撞停。
那人连道歉都没说,径直冲向导医台,把手里皱巴巴的挂号单拍在台面上。
“几个意思?让我等到下午?”他嗓门很大,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我他妈一大早就来了,你们这破医院凭什么让我等?”
值班的小护士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但很快冷静下来专业地解释:“先生,大家都是按顺序就诊的,您——”
“浪费老子时间,你们赔得起吗!”男人疯狂地拍打着导医台上的玻璃,玻璃发出危险的响声。
拿手拍还不算,他甚至拎起了旁边的凳子。
“现在就安排人来给我看!”
见状,沈见微整个人都绷紧了,一切从容荡然无存。
他浑身透出一股狠劲,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过去,扯开了那个男人。
那男人回头看见是个医生,不仅不怕,反而来了劲。
“哦哟?你们医生还敢动手?老子给你脸了是吧!”
说罢,他猛地推了沈见微一把。
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沈见微被推得撞到了台子上,台面上的笔尖戳到他手臂,划出一道血口。
那是他医病救人的手啊。
血顺着手臂留下,在白大褂上洇出一片暗红。但沈见微看都不看一眼,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
他反手抓起那支还沾着自己血的笔,慢慢站直身子。眼中浮现血色,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
“沈医生!”小护士惊呼。
“我们不能还手!我们不能伤害病人……”
医生一旦还手,最容易引发舆论批评,甚至会影响其他患者对医院和医生的信任。
舆论哪管是非,医生不能还手这一条,不知何时起,竟成了铁律。
沈见微明白,但耳里轰鸣尖锐,撕咬着他的理智。
他又回到了那天。
尖叫声、哭喊声。
血泊里冰冷的手,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
那男人见状,不仅不怕,反而还来了精神,扯着嗓子喊起来:“哎呀!医生要打人啦!都来看看啊,医生打人啦!”
沈见微被这句话彻底激怒,怒火终于烧干了仅存的理智。
他手一紧,缓缓抬起手臂。
同时。
一道身影飞窜出来,鞋底正对那人面门踹去,完成了一记漂亮的飞蹬。
顾千今天要教他做人。
作者有话说
才发现这里可以加表情,不确定,试试(挠头)[墨镜][害羞][加油]
鞠躬
第19章 意料外的重逢
◎……hi?◎
顾千很少做好事,他的道德有限,善良亦然。
极少数时候他会头脑一热帮助别人,但在那种小概率事件里,必须逻辑自洽。
譬如小粟,因为孤儿让他想起陈巳,孤零零躺在医院让他想起自己。
再有,命里那些经验告诉他,轻易出手帮助,很难有好结果。
顾千就是这样,时常畏手畏脚。
以至于蹬地而起那一瞬间,脑子里想的都是:能站出来吗?这一次会和以前一样吗?又会被误解吗?
当真正踩上那张恶臭面庞后,回馈而来的触感软硬适中,骨肉的韧劲随着施力深浅变化,最后化成一声令人满意的闷响。
一切都不重要了。
爽!
那人鼻血在地砖上晕开一片暗红,仰面倒地,像菜市场里缺氧的鱼那样扑腾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
所有嚣张被一脚踩灭,又惊又惧。
季留云奔跑过去,重重地踩过那人的肚子,蹲在顾千身边。
“你刚才那一脚超级帅哦,脚疼不疼啊?我看看,可别扭着了。”
“杀人啦!杀人了啊!”一个中年男人尖叫着扑向过来。
沈见微所有刺骨愤怒也被这一脚踹空,一切情绪暂停。
“沈医生,沈医生!”小护士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沈见微回过神,想也没想就要冲过去保护那年轻人,未料被同一科室的医生扯住。
“先别过去,你要是冒头,那父子肯定缠着你不放。”
“叫保安来了,我们都在看着,要真有什么我们会上的,你别去。”
“不行!”沈见微要挣开那几只扯着他的手,激动起来。
“他是替我出头的,我要是不过去,那我成什么了?还是再来一个林木,再替我死一次?!”
这个名字一出,身边几个同事瞬间红了眼眶。
那道伤口太新,新得让所有人心口发疼。
“那就更不能让你过去了!”两个同事死死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嗓音已经哽咽。
“我们不能再失去一个林木了。”
一群白大褂抱住了沈见微。
中年男人耍起了泼,躺在地上哭嚎说没天理了,也没顾上自己衣服蹭着儿子鼻血,闹着让医院赔钱。
他喊:“你这遭瘟的死孤儿啊!”
季留云听得戾气顿生,猛地起身抬脚就要踹。
这一脚下去,可以立即为那男人安排头七。
“等等!”顾千抓住季留云。
“他骂你。”季留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很难听。”
“我知道。”顾千捏了捏他的手心。
“你听话,你不能动手。”
虽然他此时心里不太愉快,但不能真的闹出人命。
孤儿。
这把刀精准地刺向顾千伤口。
对呀,他就是个天煞命,走哪都遭人嫌。
顾千攥了攥拳头,指甲深嵌掌心。那些苦恨翻根刨土,荆棘勒紧了他的心。
人就是这样,擅长用最恶毒的话去攻击同类。
恶意不需要理由,善良却总需要代价。
顾千深知这个道理,他也不忿,他也不甘。可正因为如此,他更知道什么叫弱势,什么叫做无助。
到底凭什么呀?
沈见微昨天一场十小时的手术救了一个八岁的女孩,今天却要在一个泼皮的辱骂挑衅中噤声。
林木到死都想着自己的患者,却因为患者的怒意惨死。
有病就打医生,没药就骂医生,检查等得久就吵医生,治不好就告医生。这群人穿着白大褂被推上救世主的位置,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
忍气吞声地救死扶伤,提心吊胆地悬壶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