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186)
他想让狼不再孤独。
神灵的视线落在那件纯白的羽衣上。他想了个主意,每次下界时,都将狼变作纹饰,藏在羽衣上。他将羽衣炼成神器,又接引了许多战死的妖到衣间。
妖神的羽衣不再是一尘不染的洁白,野鹿在崖间奔跃,骏马在草原上绝尘奔去,花豹攀上树梢……可唯独心口处印着昙花的衣料,是留给狼的。它卧在那,一抬头就能望见月亮。
有了千妖衣,他无论是哪,都能带着心爱的小冰狼。幽荧只要无事,就会编创冰属神术,烙印进狼的血脉。他已经计划好了,狼的一条尾巴控雪,另外一条引霜……
他的小狼若是长大,应是头极俊的冰兽。
可幽荧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五千年啊……在那幽深而寂寞的宫殿里,玄冰小狼陪了上神足足五千年的时光。
可是——
某一日,幽荧依然居于神座,却见小狼口中叼着一只兔子,对他屈着身体,摇着尾巴,不住地恳切地呜呜叫着。
他怎能不知小狼是在做什么?
只那么一眼,幽荧便知道,这条小狼再也不能留在自己身边了。它突破了神血封印,狼小小的身躯里,已经诞生出了灵魂。
它在向自己求偶。
镜面之外,南离的神情极为复杂。五千年的光阴,在镜中如露似电地闪过。他额头的血纹闪动,被封印的记忆纷至沓来。
幽荧错了。
他并不是在那一次求偶中生出了灵魂。玄冰小狼早早就诞出了魂魄,只是它从来不敢流露出分毫:因为它对神座上遗世独立的妖神,它的主人,动了妄念。
它渴望做一个雄性,而非他的造物。
第225章 若有来生
剧痛中的幼狼第一次睁开眼时,望见了幽荧的脸。他紧紧拥着自己,抚摸着狼的皮毛,告诉它,狼,不要怕,尾巴会好起来的。
一条没有灵魂的小狼并没有什么值得幽荧避嫌之处。神灵在幼狼的面前换衣,甚至抱着狼一同沐浴。
幽荧卧在床榻读书,狼就趴在他的胸口,浴袍松松垮垮,领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狼有时会去舔,他也只是拍狼的脑袋。
幽荧从月色抽出闪闪发亮的丝线,编织成绳结,每打一个结便祈福一遍,绳结串起那一枚泪水所化的香灰琉璃,悬在狼的脖颈。
这是他给狼的殊荣,见狼如见月君。
但狼太贪婪了,这些远远不够。
对神的贪念点燃了它的灵魂。
狼诞出灵魂后,将自己隐藏得很好。它依然装成温顺的幼兽、皮毛柔软的软垫。毫不设防的神灵依然每天拥着幼狼入睡,下巴搁在狼毛茸茸的头顶。
他不知道,那头毛茸茸幼兽的皮囊下,藏了一条野心勃勃的雄狼的魂魄。
在幽荧入睡之后,幼狼会钻出他的怀抱,舔他的脖颈,指尖,甚至嘴唇。
妖神麾下同意有许多妖,幽荧并不要求他们为自己做事,只让他们专心修炼。他偶尔也会步下神座,开坛讲法。唯有狼,有这样的殊荣,可以一直待在他的膝盖上。
可它拥有的越多,渴望的就越多。
沉眠的神灵卧在冷玉床上,它紧盯着他白皙的脖颈。他飘着的时候,狼温驯地卧在他的脚下,视线贪婪地沿着光洁的脚踝,往上。
火舌舔舐着狼的心脏,要将它烧尽。
贪婪日渐膨胀,它的力量也开始解封,幽荧面前它还是那头无魂的幼狼。而幽荧不在时,狼有时会化出本体,于水潭前欣赏自己日渐锋利的牙齿与强壮的身躯。
它,或者说他,开始嫉妒。幽荧小巧的耳垂上坠着枚耳坠,是枚水滴状的骨珠。上神一旦陷入思索,便会下意识地摩挲它。狼卧在他胸口的时候,经常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伸爪子去捉那枚骨珠,或者试图去咬。
幽荧尽管动作轻柔,却阻止了它。
它跟在幽荧身边的时候,他就戴着那枚耳饰。到底是谁,能被他如此喜爱?
妒忌的火焰几乎要将狼烧死。而那一日,狼终于孤注一掷地向幽荧求了偶。
幽荧说,它已经不能留在他身边了。
狼被大头打了一棒——他不要自己了,为什么?为什么!它像只弃犬,蜷缩着小小的身躯,偏执疯狂的念头在心头狂长。
三日后,是血月。
血月将近,幽荧的神力会渐渐衰弱。血月之夜,他会陷入沉睡。此时他无知无觉,也无比脆弱。为避免不轨之徒,神灵会封闭望舒宫,独自在神座长眠,度过血月之夜。
但他信任狼,绝不会限制它。
每次的血月,狼都静静卧在他的膝盖上,陪着他度过沉眠,这次应当也是一样。
而妖异的血色映入了狼的碧绿眼瞳,加剧了它的疯狂。神座上的幽荧安静地闭着眼,脆弱的脖颈毫无保留地袒露在狼面前。
注视着他的脸,狼化成了人身,赤裸而精壮的躯体裸露在外。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去,攥住了幽荧的手腕。
神灵无知无觉。
狼第一次仔细打量着他的手,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明晰,指尖血色单薄。就是这双灵巧的手,将它雕了出来。
欲火灼心。
他像是被蛊惑了般,引着那双好看的手,到自己的躯体。狼握着神灵的手,用他的指尖磨蹭过自己。
神灵洁白干净的手有些凉,渎神的背德感和罪恶感冲上大脑,却令狼更加兴奋。
疯狂的念头在狼的脑海盘旋——他要得到他,哪怕只有一夜。
失去感知的幽荧像是只任人宰割的布偶,任他摆布。狼伸出手,让他双手撑着神座,背对着他,翘着腰。那是雌狼的姿势。
他的血液潺潺往下奔去,狼起初只是试探。即便做出如此亵渎之事,狼也仍然心存畏惧,他只敢抚摸神明的细腿。
可是冷玉砖很滑,长期飘着的幽荧并没有扶稳,栽在狼怀中。
狼彻底失去了理智。幽荧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冷香,无数个日月,狼嗅着这味道陷入情热,他的理智终于熔断了。
他按着神灵的腰,将魂魄全部送进去。刚开荤的狼,精力旺盛得要命。此刻他不再是一头摇尾乞怜的幼兽,而真正变成了一头雄兽,用自己去征服他的主人。
狼将一切抛之脑后,只顾亲吻他的主人。熟睡的幽荧脸上仍然只有安恬,狼去含他的嘴唇,亲吻他的脖颈,啃咬他的胸口。他含住幽荧的耳垂,想咬断那枚坠子,却失败了,狼愤愤地在幽荧耳垂上留下齿痕。
他开始不满足于狼的姿势,狼试着将上神抱起来,让他的腿环着自己的腰。他攥住幽荧的脚腕,捞起神衣的下摆。
狼望见那一汪池水,幽荧常常拥住着他,在其中沐浴。狼将神灵抱入池水,在水中热切交缠着。
幽荧碰了水,本能地要变回太阴之鱼的形体逃脱。可神力被封,他无法完全化身成太阴之鱼。最后他也只是变了一半,化作条黑尾巴的人鱼。黑蓝的尾鳍拍打着水面,溅起一大片水花。可狼一只手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向他下腹微微张开的鳞片伸去……
他们从岸上到水中,又从水里回到床榻上。最后狼压着幽荧,喘着气与他神魂交融。彻底连在一起的感觉是无与伦比的美妙,可随着结开始消退,狼的理智也开始回笼。
……他都做了什么?
身下的神灵双腿无力地垂着,身上是青青紫紫的咬痕和掐痕。渎神的罪恶感“嗡”一下涌上心头。
他的上神给了他生命,又再造了他的双尾……他到底做了什么?他怎能因为一时的贪婪,毁掉上神对他的恩德?
狼的指尖抚上那些咬痕,那些痕迹盘踞在白皙的皮肉上,清清楚楚告诉他,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他伏在幽荧的胸口,忍不住哽咽。
幽荧却吃力地睁开了眼。
那双迷蒙的墨眸映出了狼的身影,他环住狼的脊背,轻轻拍着,像安抚那只瑟缩的幼兽一样:“狼,不怕,会好的……”
在神眼里,狼或许还是那头断了尾的幼兽,需要他的安抚和照顾。
狼终于忍不住泪水,冲出望舒宫。他绝望地意识到,幽荧是不可能被弄脏的,就算他和自己交缠一千次一万次,他也是皎洁如月的神君。脏污的从来是他自己,是利用幽荧的信任与爱,强占了他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