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163)
他笃定深宫之人一定会喜爱。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英俊的银发男人皱着眉,碧绿的眼斜斜睨他。男人壮硕高大,五官深邃,极有压迫力。
南离冷冷道:“我似乎没有邀请你。”
李掌门咽了咽口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想不出在哪见过。
银发男人身后,有一人背对着他,立于窗前。那人披了件鹤纹罩衫,身姿清瘦挺拔,如墨乌发只别根银簪,一看背影便知姿容出众。
想必这便是阙主那位发妻。
李掌门掌心渗出汗,赔笑道:“听闻阙主大婚,鄙人为尊夫人准备了件薄礼。”
南离面色不虞:“还请阁下回去。”
李掌门心思百转千回,只得不甘咬牙,准备离去,却忽闻一声淡淡的“让他留下。”
他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抬起头,窗边那人缓缓侧过脸,眼中含满讥讽。那双狭长的眼透着漫不经心的凉薄,眼尾上挑,映入李掌门眼中,却犹如梦魇。
他不由得哆嗦起来,下意识唤出兵人,挡在身前:“你怎么还活着!”
逄风玩味一笑:“李掌门,好久不见。”
他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李掌门这兵人似乎大不如前啊,是想让孤再拆一次么?”
逄风屈了屈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眼中竟显出几分跃跃欲试。
南离捉过他的手腕,宠溺道:“宝贝,你别累着,我来拆罢。”
李掌门:“……”
他终于想起来这男人是谁了!当年围剿长夜,长夜太子有一匹灵宠白狼,生生将许多人撕成碎片,它的火焰侵入体内无法清楚,许多被火焰袭中的人至今饱受灼身之痛。
他难以置信道:“你——你这妖物,为了活下去,竟然委身灵宠——”
他话音一落,南离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踏出一步:“对我的道侣放尊重些!”
掌心金白的火焰汇聚,狼正要袭出,却被逄风按住肩膀。南离会意,退后一步。
逄风闲庭信步般走上前:“李掌门说得不错,孤的确委身灵宠。可那又如何?如今东荒宗门以九阙为首,阙主又是孤的夫君,孤过得并不比长夜差……倒是李掌门二百年来,似乎大不如前了。”
他轻轻一笑:“久闻李掌门气节动人,连宗门秘法都能卖出去。”
言辞如匕,句句捅人痛处。
李掌门面如土色:“你不能杀我——别忘了,我知晓你的秘密,月魄的消息若是泄露,你自身难保!”
逄风笑容极冷,淬了毒:“李掌门,既然如此,孤更不能放你离去了。”
他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扯掉了兵人的一条手臂。兵人与主人神识相连,李掌门痛得惊呼一声,跪坐在地。
逄风慢条斯理地拆着兵人那条断臂,零件噼里啪啦洒在地上:“李掌门,孤不记得你有和孤讨价还价的权利。”
“唔?”逄风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物件,从兵人残掌的零件中取出了粒散发寒气的冰蓝药散,“五更衣?”
李掌门一瞬间狂喜:“自作孽,不可活,你竟然主动触碰了五更衣——解药可只有我有,若是没有解药,你等着炸碎五脏吧!”
“是么,”逄风唇角上扬,他随手将那粒药散扔进口中,嚼了几下,“味道不错,孤最近阳气太旺,正好败败火气。”
从前五更衣能伤他,是因为引动了逄风体内阴气。而这具躯体已是半神之躯,又与南离结合,不惧阴气,五更衣怎能伤到他?
无数细碎零件从掌中漏下,逄风向前摊开手掌:“李掌门,你的机关术全交出来罢。”
第202章 上古
窗明几净,案台一尘不染。
逄风垂着眼眸,专心凝视着什么,他的手指缠着亮闪闪的丝线。丝线在灵巧的指间竟然交织成一头活灵活现的小狼。
他操控着小狼摇了摇尾巴。
南离眼前一亮:“是我么?”
他也开始摇尾巴,和逄风指尖的丝线小狼一个幅度。
逄风抿唇:“不好用。”
“咔”一声,他将手里的丝线扯断了。南离一惊,可逄风又从入户月色中抽出了一缕银蓝的丝线,转瞬又编织出一头小狼。
南离今日闲逛,“恰巧”遇见华宗主,逄风不在乎他的死活,可狼记仇得很,华宗主割了逄风的喉,他也生生撕开了他的喉。
逄风从老道那得来的遮蔽气息的罗盘还在,自然无人发觉。南离将万华门的钢蛛丝带来回来,给逄风当花绳翻。
逄风两根指头夹着那根断裂的丝线:“韧性还是不错的,送工部去没准有用。”
李掌门被逄风废了修为,捡了一条命,被逄风连人带机关术交给江逐辰。机关术很快便会投入使用。而贪生怕死的李掌门只能靠脑子里那点机关术度过余生。
被宗门逐出来的废人,倒不怕他叛逃。
江逐辰用灵鸟传信,告知他机关术已经派上了很大用场。傀儡兵人若能量产,哪怕只是弱化型,长夜卫也不必如此辛苦。
逄风将钢蛛丝的炼制方法也塞进竹筒,寄去给江逐辰,顺便邀他前来商议。
南离隐约察觉他心情不错,轻咬了下他的耳垂。逄风莹白的耳垂顿时泛起一抹薄红。
他知道逄风喜静、好看书,特意为逄风修了间宽敞书房。逄风果然喜爱,整日泡在书房,竟冷落了新婚夫君。南离妒火渐起,将他按在书间,粗暴地来了一次。
他不会强迫逄风,逄风要是不想,随时可以渎神之罚惩罚他。
南离忽然环住他:“宝贝,你到底是怎么……”
直到现在,南离也不知逄风前世到底因何而死,逄风也没提过。
逄风垂下眼:“是左相。幽王一心寻仙问道,盲信左相……他大张旗鼓寻仙问药,进而引来群敌环伺,仙家百门围剿长夜,他倒是畏罪自杀了。我只得主动暴露幽荧的身份,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
逄风淡淡道:“后来我想,这也是左相的局。长夜王能入仙途的秘密若被公布,仙家百门肯定会想方设法控制凡人王朝。凡人便永远沦为修士的奴隶。左相应当是想考验我,是能丢下长夜独自求仙,还是为长夜而死罢。”
南离捉住他的手指。
逄风眼神冷厉:“放心,如今我已经没有那么脆弱了。骸也不能耐我何。先前在东荒骸群横行,是因为没有月亮庇护。月本身便能镇邪祟、守清明。我神魂入主月宫,月亮还能笼罩的地方,便不会放任这些东西肆虐。”
南离担忧道:“会不会对神魂有影响?”
逄风轻轻摇了摇头:“你多与我双修,就没有影响。”
逄风用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翻过书页。南离则轻手轻脚步出书房,不出一会便端着一盏小茶盅返回。逄风掀开瓷盖,其中盛着冰糖煮过的鲜梨。他用小勺一点一点挖着,送进口中。读着读着,他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
他唤道:“南离。”
南离凑过来:“怎么了,主人?”
“你注意这里。”逄风指着书中一页,神色凝重。这本书是长夜矿脉几百年来的开采记录,江逐辰送来的,南离不解他为何要看。
逄风抬起眼:“我也时常对左相的所作所为感到疑惑,他明面上看不出有渴望的东西,却引幽王入仙途,收我为徒,又袭击焆都。可利益上,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他不想成仙——若是想成仙,早早吃掉我的魂魄即可,也不在意权势。他的兴趣似乎在于……我,或者说幽荧身上。可幽荧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琼霜君也说他不是人、鬼、神。但是他的因果与长夜有关。”
南离愈发搞不懂:“可这与矿脉的开采记录有什么关系?”
逄风抿唇:“还记得我们去追查铸灵殿那几人时,你与我走散的那一段么?那时我在一间破庙里,见过了左相。他那时戴了一副奇特的青铜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