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149)
他省去了很多残忍的景象,尽量说得简略。可南离却永远不会忘记那只因自己触碰而炸开的手、逄风喉间破碎的气响、以及口中血与冰尘混杂的味道。
逄风环着他,轻拍他的脊背:“你摸摸看,不会再碎掉了。”
南离抚上他的脸,是温热而柔软的。
逄风轻声道:“南离,是你救了我。”
逄风的声音随着风雪呼啸钻入南离耳中:“若不是你用炼伥之术留住了我的魂魄,我想必会消散在天地间,千万年后才能重聚魂魄。可我想见你,就回来了。”
他说:“南离,你不必为此自责。我身死化鬼,又在东荒遇你,也许一切都是冥冥的安排,我合该做你的妻子。”
南离伸手拥住他。怀里的逄风主动去吻他的唇:“小狗,我永远爱你。”
第187章 二百年
雪岭苍茫,双尾的白狼于陡峭的山岭疾驰。它身姿矫健,雪白的皮毛几乎与冰雪融为一体,长尾轻灵挥舞,搅动漫天雪尘。
仔细看去,狼的四爪竟然离地有三寸距离,是踏着虚空而行。
南离并没有跃上高空,雪岭常年盘踞着几头凶狠的风鹫,它们从罡风孕育而出,一切企图御空翻越雪岭之人,都会被旋风撕碎。
南离和逄风自然不会怕这些鹫鹰,可鹫鹰狡猾得很,若是自知不敌,便会联手掀起飓风,在三千里雪岭掀起雪暴与雪崩,众修士顾忌此事,因此不敢清剿它们。
南离动了动耳朵:“这群鹰可真是——”
逄风与他灵识传音:“等我取回长夜君的神力,会去教训它们。”
狼的脊背宽阔而温暖,逄风骑着白狼疾驰在雪岭,像很久之前一样。雪岭连绵不绝,蜿蜒的山峦蔓延至天际,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远处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几近透明的冰蓝山峰,山峰是由玄冰凝成,峰顶尖锐如剑,峰身犹如一体雕成,光洁如玉。
透过半透明的玄冰峰身,能望见其中冰封着的种种妖兽。这些妖兽神态宛如生前,眼中惊惧的情态和动作却都被定格了。小鹿伸蹄欲跃,云豹探爪试探……众多生灵于瞬间被冰封,成为玄冰峰中一座雕像。
逄风拍了拍狼的颈侧,南离停下脚步,逄风淡淡道:“逆魄和蔽日便是其中取到的。”
狼疑惑地呜了一声。
“当时左相将我推入玄冰峰,”逄风指着那冰蓝的冰峰,“峰中冰灵想将我囚在冰棺里,我在冰棺中发现这把剑,便佯装中招,借机用逆魄劈开冰棺,斩杀冰灵。”
南离眼前霎时出现一场生动的情景:躺在冰棺中的清秀少年安静闭着眼,玄冰衬得他肌肤冷白。他好像睡着了,可心口却没有起伏。冰灵们围着冰棺,欢快地鼓着掌,嘻嘻笑着。
少年却突然睁开了眼,挥剑而起,一剑斩碎冰棺,另一道剑气挥出,冰灵惊恐地尖叫,寒冰身躯四散崩裂。
逄风道:“冰灵是玄冰峰凝聚出来的妖,它们生来灵智不高,心智如幼童,见到活着的生灵便想让它们留下来,永远陪着自己。”
“当然,我也因此被玄冰之力侵入骨缝,诱发了太阴之体的阴气。回宫当晚,我第一次阴气发作,却也修为大进。”
他说得轻描淡写,南离却清楚他到底有多痛。第一次阴气发作的时候,逄风不到十岁,他痛到手指颤抖,根本端不住碗,药碗砸落在地,汤汁四溅。
左相却让逄风顶着这剧痛,用羊毛线穿针眼。他甚至不给逄风一件厚些的兽裘,只让他着单衣。若是穿不上针,活蹦乱跳的幼兽会立马送到他的手中。
后来,逄风顶着阴气发作的剧痛,也能面不改色地批奏折、练剑,与他人觥筹交错。
养了狼之后,逄风就更难过了。南明焰钻入体内,与阴气相冲,连绵的灼痛与尖锐的刺痛同时存在于这单薄的躯体中。换作常人,恐怕得生生痛死。他却神色如常。
南离竖起尾巴,两条长尾遥遥一掷,两道南明焰交叠着,从狼的尾巴被抛了出去。
两道火焰遇风,反而迎风而长,竟化作两条金白的火焰长龙,火龙拖着绚丽的焰尾,破空而去,准确落入了玄冰峰之中。
冰灵尖锐地惨叫着。
冰灵和人类的稚童相似,可稚童有父母管教引导,冰灵却没有。它们继承了人类孩童近乎天真的残忍,却没有道德的约束。如一些孩童会故意淹死蚂蚁,将毛虫剪成两段,并欣赏残躯的挣扎。冰灵也是如此折磨其他生灵。
死不足惜。
白狼没有回头看那些挣扎的冰灵,它载着逄风,头也不回地向山岭彼方飞奔而去。
不知越过了多少道雪岭,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村庄。村庄几近破败,许多房屋都空了。此时严冬未过,村民多数紧闭家门,以避严冬。南离化作人形,跟在逄风身后。
逄风寻了一户人家,敲了敲门。
屋主是位花甲之年的老妇人,她热情招待了逄风与南离:“快进屋坐!”
他们是在老妇家中吃的午饭。用腊肉炖的白菜干,汤上浮着一层厚厚的猪油与红辣椒。北境寒冷,叶菜昂贵,村民冬季都以干菜为主,这白菜干已经是她能拿出最好的东西。
为抗严寒,他们做菜也多放辣椒。
酒米饭掺了黑豆,却依然香甜软糯。腊肉事先炒过,肥瘦适中、五花三层,是过年新杀的年猪腌的。白菜干吸饱了油脂,鲜甜可口。
南离扒着饭,却偷偷瞄着逄风。
逄风平日不吃辣,他却将那一小碗菜干干净净吃净了:“多谢大娘款待。”
他主动去收拾碗筷,又将碗筷洗得干干净净。大娘摆了摆手:“多亏了仙人,我们才能过上如今的生活,这不算什么。”
逄风心生疑惑。
他却没有继续询问,表明自己并非北境之人并不是好事。他悄悄将一粒银子藏进碗下,又礼貌问大娘能否借住一晚。
大娘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的女儿嫁到城里,儿子也娶了妻。丈夫几年前便离世了,屋中正好空着。她没要逄风的钱,便收拾了一间空屋为他们住。
逄风想了想,从乾坤袋掏出了一大把蜡烛。大娘便眉开眼笑收下了。
在这种地方,蜡烛极其珍贵。
雪岭天黑得早,村民早早便上床入睡。逄风靠在榻上看那卷地图,南离用则尾巴尖的南明焰为他照着亮。
逄风看着看着,突然道:“南离,长夜的领土从前有这么大?”
他虽说是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逄风对长夜的版图无比了解,每一寸都铭记在心。
长夜虽然地处寒冷的北境,却占据了临近睢河最温暖的一处富庶之地,因此不像别处般苦寒难耐。
可这卷地图,长夜的领土从雪岭以南到睢河两岸都包含在内,曾经属于冰原铁骑的雪岭和被恶鬼盘踞的死城也囊括其中。
逄风清楚,那群蛮野的骑兵常年与长夜摩擦交战,互有胜负,不可能主动让出领土。可如今,他们却不复存在。
西齐死城,曾是被主君舍弃的城池,被围困的一城人等不来援军,在绝望中互食,最后全城皆化厉鬼。西齐周围方圆千里,尽是邪祟瘴气,其中滋生无数邪物。逄风也曾讨伐过这些邪物,甚至亲手斩了鬼将军的头颅。
可对他来说,也很难平复西齐死城。
曾经的长夜,只能算一个小国。而如今长夜却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小国了。
二百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88章 渎神
逄风借着狼尾巴的一点火光,翻来覆去地看地图。他的长发散落,神情专注,纤长的眼睫微垂,漂亮的眉眼像是刚化开的松烟墨一笔晕染而出的。
南离倒也没闲着,他心底痒痒,伸手悄悄探进了逄风的袍摆之下……开始摸他的腿。
逄风的脚腕很细,南离一只手就能握过来,随着他的手触上脚腕的皮肤,踝骨缠着的红珊瑚闪了几下。
沿着脚踝向上,是光洁的小腿。逄风的腿虽然细,肌肉却很紧实,也很有力。再往上,南离触到了他的腿弯和膝盖。
很多次,南离按着他的腿弯,将那双长腿屈成各种姿势。逄风常年练剑,腰和腿都柔韧,他的腿能轻而易举架到南离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