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拷问(53)
后车跟车的头领只接到做掉段宁的指令,他们既然在餐厅出了手,没成功,再来追车就已经扩大了事态,是下策中的下策,而且前面车上还有一个傅轻决,现在他们就算骑虎难下,也应该立即停止行动。
“他们后面有人跟过来了,准备撤!”
“可是不把人弄死,我们靠什么拿剩下的佣金?”
“你他爹现在说有个屁用?”
“操,也没人说这段宁体弱多病但身手了得啊,大哥,你看看这车是一般人能开出来的吗?!我们不被甩了半路出车祸都是好的!”
摇摇晃晃坐在后座的,是他们负责毁坏越野车的同伙,等他们怒火冲天地吵了几句,他才开口道:“马上出城区了,他们的车有问题,不用多久就会失控熄火,我们有枪,留给警察的只会是两具尸体。”
“你真的疯了——”
只听轰隆一声响!
他们都听见了一阵车辆出故障的嘈杂声。
段宁和傅轻决看见车引擎盖下迅速冒出缕缕白烟,刺鼻的汽油味无孔不入地钻来。
车速仍然只稍稍减缓,越野车的车窗一直封闭着,段宁却在高速穿过城区后瞬间打开了车窗。
“傅轻决,解开安全带,后背着陆,双手抱胸,我数三二一,就跟我一起跳,听见了吗?”
段宁死死盯着车冲过去的那条马路上,前方左侧一路都浇筑着水泥石墩,只有右侧是幽深的灌木丛和杂草地。
没时间了。
“帮我看路。”风呼啸着灌进了车里,段宁一边一手握着方向盘,一边毫不犹豫地钻出驾驶位,弓身往傅轻决身上跨过来,傅轻决不知为何,心脏前所未有的紧缩,连忙伸手攥紧了段宁的胳膊,让他保持平衡。
段宁看到了傅轻决紧绷的神色,也许是在怪罪他把事情搞成了这个样子,傅轻决能保持如此的冷静,已经算是难为他了。段宁问道:“你相信我吗?”
车速已经急速降下来,傅轻决看着前方路况,手臂抱紧段宁,喉结滑动后点了下头。
许是这种时刻太过特殊,令人感到新奇——让傅轻决如此惜命又生来高贵的人体验了一把把命运交到自己手上的感觉——段宁揪紧他的衣袖,手上顿时满是血污,还有心情笑一笑,像是让傅轻决放轻松,他声音很低:“我知道这种感觉,不会让你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他倏地一伸手,就打开了一侧的车门。
段宁用脚撑住了车门,距离极尽地和傅轻决对视了须臾。
倒数三秒。
视野里快到满是风的影子,段宁揪着傅轻决的衣领一起蹬腿跳出了越野车。
一定要尽可能远离车身,才能不被卷入可怕的车轮之下。傅轻决用力向上向后跳去,双眼牢牢锁死在段宁的脸上,在察觉到段宁为保护他而自己是面部朝下时,心脏竟然先开始痛了起来,他慌张地一把将段宁搂在身前,在着地的瞬间让段宁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们跳车了!”
“操!真是不要命,傅氏的继承人居然敢跟这种狠角色跳车?”
一梭子弹猝不及防地射去,顿时打碎了越野车的后方挡风玻璃,门框上传来刺耳的子弹声,钢铁弯折火星四溅。
随着嘭的闷响,傅轻决微微佝偻着头肩,在段宁撞在他胸口时才猝然感到身体上的疼痛,他和段宁双双掉进杂草地里,快速不断地往下翻滚着,杂草和灌木丛的枝条扫过皮肤,也传来阵阵不停的刺痛。
子弹没有击中段宁和傅轻决。
世界在疯狂地旋转。
他们最终被一丛灌木挡住,重重回弹翻滚了一圈,傅轻决手臂上的伤口在滚动中愈发撕裂,他死死捂着段宁的后脑勺,浓稠的鲜血滴落在了段宁雪白的颈间。
段宁趴倒在了傅轻决的身上,头晕目眩中只是停顿了十多秒,然后试着往旁边挪,动了一下胳膊和腿脚。应该只有一点的挫伤和扭伤。
“傅轻决,”他哑声说道,“你撞到了吗?”
他去摸傅轻决的胳膊,确认傅轻决问题不大、头颈没有受伤。
双手穿过傅轻决的外套,在摸到傅轻决的后腰处时,却猛然停顿了下来,段宁像是条件反射,浑身都变得有些僵硬。
身后紧接着又传来枪声,傅轻决的人已经同步赶到,一阵窸窣和对峙,那群人似乎被逼得狗急跳墙了,竟然还不选择先跑。
傅轻决躺在草地里缓了好半天,感觉到段宁在不断颤抖的双手,他吃力地抬起了头,抽出身后那把手枪,径直上膛后对准了他们的身后——
灌木丛遮挡住了视线,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傅先生!”
是弗雷克。
傅轻决深吸了一口气,垂手松开了枪,眼底的淡漠和狠厉渐渐褪去,转而去看段宁。
他按着段宁的后背,连忙伸手去找段宁的手,紧紧握着,非常熟练地安抚,他贴在段宁耳边沙哑地说:“没事了,段长官,没有用枪,我怕发生意外才带在身上的。”
那是段宁在安全局没领的那把贴身枪械。
段宁呼吸略微急促,来不及再说什么,止不住抖动的手指被傅轻决攥在掌心里,在不受控前就被强行压制着。
他对各式枪械非常敏感,尤其是手枪。即便失去了指纹,段宁手指上的触觉再也无法支持他进行精密的操作,但手枪的触感依然可以令他瞬间汗毛直立,甚至应激。
傅轻决偏头抵着段宁的侧脸,段宁闭了闭眼,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哽声“嗯”了一声,说:“你先,先起来。”
“你有没有受伤?”这是一次完全的劫后余生,傅轻决抓着段宁问道。
傅轻决的掌心也满是血渍,摸来湿滑温暖。段宁摇头说:“没有。”
力的作用令傅轻决的胳膊同样微微打颤。
他蹙着眉,深深看了段宁一眼,咬牙道:“我够相信你了吧,你以后再跟我装模作样看看。”
段宁的眼神有些许的迟钝,像一潭幽深而布满难以察觉的微澜的潭水,他静静看着傅轻决,抽出一只手擦了擦他的脸,然后试图拉着他起来。
连弗雷克的脸色都是惨白凝重的,他咬紧牙关迅速去扶起傅轻决。
段宁和傅轻决上了弗雷克的车。
他们刚刚按照段宁的判断,果断跳车是完全正确的选择。因为越野车在下一秒就冲去路障带发生了燃烧。火从发动机处开始蔓延,钻出来碰到氧气,然后飞速窜高,烧至车身,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伙开枪的人开车逃跑了,紧跟而来的警车已经前往追捕。
傅轻决的伤势比段宁严重,内伤暂时无法完全查明,手臂的割伤又深又长,血肉模糊,失血过多便是最紧急的情况。
上车后,傅轻决一边接受包扎处理,一边耷拉着眼皮看向段宁,随着轿车的轻微颠簸,很快就昏迷了过去。段宁却无法把右手从中抽出来。
当天下午,傅轻决的专机就从欧联盟机场起飞飞往了新联邦首都。
接到消息的傅岐山在办公室内勃然大怒,整个平层都鸦雀无声,那位秘书浑身冷汗,顶着千金重的压力站在一旁,等候发落。
“做得干净一点,你理解的做得干净一点是什么意思?”
傅岐山的眼角皱纹纵横,神色和怒气都藏了半分在浑浊的眼底,他说道:“你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这样的办事能力出自你的安排,市区行凶,追人,跳车,枪击,欧联盟的警察都出动了,你以为为了那几个杂碎值得动用任何关系吗?传出去都是个天大的笑话!傅轻决是傅氏在外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以为这是在干什么?”
“事出紧急,只有他们接了这单,而且他们擅自想对傅少爷一起动手,是希望您能彻底接管兰亚,所以才……对不起,董事长,是我的无能和疏忽。现在傅少爷一定已经知道了,但今天会发展成这样,是因为傅少爷居然冒充银行工作人员拿到了我们基金会的名单……”
他慌得双腿发软,但头脑快速运转,口中勉力平稳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