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拷问(109)
“你干什么,”江牧率先阻拦道,“段长官还有事要忙,不要麻烦他了……”
段宁问道:“什么事?有事情就要尽快解决,大家既然是同僚,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那人听段宁这话,一见有了希望,连忙说道:“段长官,我们真是实在想不出办法了,是这样的,我们国防部和傅氏兰亚本就联系密切,可最近傅轻决对外称病,我们的很多项目只能被迫耽搁下来,部长想派人去探病慰问,好把项目顺利推进下去,也顺便谈谈新项目,可……段长官,刚刚开会,听说您和傅少爷有些交情,您既然是我们国防部的特别顾问……”
这种费力还不讨好,去了至少也得掉层皮,回来还要被上级训斥办事不力的活,没人愿意做,也没人觉得自己能做好。
江牧本不想让段宁掺和进来,打算自己揽下来,可他有过一次惨败的案例,被上级直接驳回了请求。
江牧知道现任国防部部长的危机感和对段宁的为难从何而来,他也拦不住别人的嘴。眼看着段宁已经被架了上去,没办法再开口找理由拒绝,他皱起眉头,心一横,刚要说话——
段宁听完,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就去一趟部长办公室吧。”
任务已经明晃晃杵来了他的眼前,段宁没有别的选择。
他默默听国防部部长说了许多与他熟套热络实则句句违心的好话,他还像以前刚来首都,刚接触政坛时的模样,不会那口阿谀奉承的腔调,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去办这桩不好办的事。
段宁和同行的部下走进首都特区医院,走进特殊住院区时,即便对路线再熟悉,也被卡在关卡前要求登记,因此花费了许多时间。
曾经同楼层的主治医师和护士台的护士先一步认出了段宁——而眼前的这个是如今威名赫赫的段斯长官——段宁扫过他们注视而来的目光,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和部下先一步地走向了病房。
弗雷克本在走廊里接办公电话,知道国防部派人来探病了,远远瞧见那两道身影,迅速找机会挂断电话,走进病房便说道:“傅先生,国防部的人来了——”
“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傅轻决翻身便背对着这头,声音冰冷而嘶哑。
傅轻决不是对所有的事情都能任意妄为,兰亚与国防部的关系始终是要维系的,故而他无法拒绝国防部前来探病。但事情最终落到个人身上,国防部次次派来的倒霉蛋想轻轻松松就见到傅轻决,把合作一次谈妥,也是不可能的。
没人想公事办不成,还个人得罪了傅轻决。
段宁依照正常程序,径直推门而入的时候,跟在他身旁的部下霎时瞪了瞪眼。
弗雷克转身,迎面看见段宁,一时间也把话噎在了喉咙里。
傅轻决背对所有人躺着,宽松的条纹住院服将他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了,整个人陷在床里,未经其他任何修饰,显得很陌生,很少见。
段宁喉结滚动,目视前方,面容平静地看了一会儿,刚拉了张椅子来。傅轻决听见响动,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只是一个动作,已经令旁边的部下心惊肉跳。
“傅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段宁开口时,声音是那么的疏离平淡而讲究分寸礼仪,“我们今天是代表国防部来的,看看您的身体好了没有,希望您能早日康复。”
傅轻决半扭着头,连那张脸都没有看清楚,闻言便呆住了片刻,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如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躺平下来。
在傅轻决面前站着的,和他说话的,也是他多年未见过的人了。
他和当年一样……都穿着挺阔修身的军服,脚踩长靴,眉目无情。
而傅轻决的模样,就犹如在心甘情愿地接受这迟来的审判与凌迟。
第91章
“傅先生,这位是段斯长官,”察觉到气氛有些凝固的部下是国防部与兰亚对接合作的项目专员,他将惊讶和慌张压了下去,率先帮忙介绍道,“是国防部新任的特别顾问,这次是代表我们部长来的,听说部长与您已经通过话了,只是您病了很长时间了,大家实在放心不下,都希望您能早日康复。”
弗雷克愣住半秒,也上前一步:“二位长官能够亲自前来探望我们傅先生,实在费心了,只是傅先生刚打针做完治疗,精神不是很好,请见谅。”
手里提着装有文件的公文包,段宁就站在床边的椅子前,却没坐下,只缓缓说:“哪里,是我们来得不巧,打扰傅先生养病了,”他满怀歉意,面带难色,可一字一句公事公办,像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只是国防部与兰亚长期合作,很多事都各有难处,需要不断沟通克服,现在这个关头,国防安全更是重中之重需要保障的部分,新项目也跟着来了……”
“这些事都可以谈,”傅轻决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一点点转过头,撑起手肘,像是想要坐起来,“以前我们也是这么谈的,”他朝段宁旁边那位熟面孔的专员部下看了一眼,“段长官可能第一次来,不太清楚流程。”
眼见傅轻决被惹怒了,那人倒反应机灵,很快意图打起圆场:“傅先生,段斯长官他确实是第一次来……”
“既然连文件都带来了,段长官又如此信心十足,”傅轻决冷冷一笑,嗓音喑哑地继续说,“其他人都先出去,我和段长官单独聊聊,看看究竟凭什么让我带病也要跟你们国防部的人谈这桩公事。”
这一次,病房内的空气在陡然之间更加僵硬沉滞了。
弗雷克垂了垂眼,心中早已了然,但还是走到那位忧心忡忡、一脸菜色的随行专员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很快,随着房门咔哒一声响,关上了,病房里空了出来,只剩下傅轻决和段宁两个人了。
段宁的喉结滚了滚,他刚要接着把之前的话题继续下去,傅轻决勾着肩背垂头半坐在床上,却是连看也不再看段宁,突然又转身躺了回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从进来起,段宁已经在原地站了许久,腿根僵直得有些发麻。
他看着傅轻决的后背,说:“傅先生打算就这么和我谈吗?”
傅轻决像是听不见段宁的话的,和方才当着众人的面咄咄逼人的样子天差地别。
他既不希望让段宁落人口实,被别人指摘段宁和傅轻决之间真的有过那样不可告人的、不光彩的关系,又实在是……实在承受不住段宁冷酷无情的目光了。
他一点也不想和段宁谈这些。
他不想当段宁口中的那个傅先生。
“我不知道来的人会是你,”傅轻决梗着脖子,声音沉闷冷淡地说,“让他们换个人来谈吧。”
段宁看傅轻决绕开正事,完全没有继续谈的意思了,竟也无可奈何,他蹙起了眉,沉默半晌,然后在椅子上坐下了,说:“没有人愿意接这门差事,要见傅大少爷一面难如登天,自然只有让我来的份。”
傅轻决睁眼盯着眼前的床单:“我会让弗雷克及时跟进合作项目,能过的都会尽快过,不会让段长官白跑一趟。”
段宁通过萦绕在鼻尖的香味,看见了窗台上摆放着的那盆铃兰花,他很快移开目光,回道:“你不必因为我放宽要求,一味的答应他们,国防之事本就该慎之又慎,兰亚做军工的立足根本,应该不是为了讨得政客的欢心。”
傅轻决一动不动地侧躺着,忽然说:“他们让你不得不来这里和我见面,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房间里的场景实在诡异,段宁对着不肯转过身来说话的傅轻决,闻言更是愣了一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病床旁写着的病情记录里的一项又一项映入眼帘。
段宁最终垂眼下来,缓缓的,轻叹了口气。
他问道:“怎么突然病了,病得有这么严重?”
这听起来,更像一种怀疑,还带着些许的明知故问。
段宁亲手举起枪对准的傅轻决,如今避无可避地再见了面,他像是真的来替人探病一般,却也不想认为傅轻决的病是与自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