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拷问(124)
段宁便也点了点头,笑说:“我明白。”
“不知道该不该提一句,”一路上如此话了几句家常,礼宾长说,“您可能都已经记不清楚了,您在战时救过太多西区人,因为有新联邦的出兵,有您的坚守,我才在万幸之中没有失去我的女儿。”
“现在您和您的家人……能觉得幸福就好了。”段宁说。
礼宾长笑起来,认真道:“段长官现在一定也很幸福吧?”
段宁愣住片刻,像是想了想,然后神色从容地说:“嗯,当然。能再次回到这里,看见大家,当然很幸福。”
礼宾长看见了段宁手上的戒指:“段长官是结婚了吗?”
段宁闻言动了动手指,尽可能自然地收手回来,交握在一起。
他笑着回道:“不算,还没有。”
礼宾长心中会意,不再追问这些隐私问题,随即转了话锋,向段宁介绍起窗外的风景和西区独立后努力重建起来的一切。
回到酒店里,其他随行人员都住另一侧的房间,只有孙培暂时和段宁一起进了套房。
孙培将段宁的个人行李放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提醒道:“段长官,您既然对外说是未婚,为了避免误会……”
段宁转过身,奇怪地看着孙培,微挑了下眉:“孙士官,我本来就是未婚。”
孙培讪讪张了张嘴,然后才继续说:“现在全世界的目光都有可能聚焦在西独立国,为了避免误会和不必要的麻烦,您在外出席会议和活动时,是不是摘掉戒指比较好?”
孙培说的确实没有错。
先遣部队和随行的外交部官员早就嘱咐过孙培,要适时“劝说”一下段长官,否则这些不清不楚的信号会引来无数人的注意。
段宁点头。
想来傅轻决现在和他相隔十万八千里,没机会再为这些事不高兴而来缠着他不放。
段宁有些吃力地将戒指摘了下来。他看向孙培自觉来接的手。孙培大概是想替他保管妥当,但他拒绝了。
在孙培离开房间后,段宁把戒指放进了上衣内里的夹层口袋里。
傅轻决应该也没办法知道这些了。就算知道了,他更没有立场多说什么。
因为段宁说的未婚本来就是事实。
第二天,段宁走出酒店大门,门外已经停着接段宁再去总理府的轿车。
这一次与昨晚的私人会面相差很多,段宁抵达西独立国的消息早已传开,轿车将途径西独立国首都最大的纪念广场,然后在总理府前的大街停下。
这是自战后至今,新联邦高层代表团的第一次正式来访。
但随着他们离纪念广场越来越近,封锁过后的道路上没有其他车辆,可车外的人群忽然越变越多起来。
西区首都的人们纷纷往纪念广场而来,他们不知怎么猜出了段宁所在的车辆,一股股犹如浪潮般涌来,路况仿佛到了不受控的地步,但人潮又仍然尽量留有一道缝隙让车通过。
段宁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只是当初千万个来到西区中的某一个,他以为他不必被多少人记住的。他所做的一切,也都不是为了让自己走上俯视众生的神坛。
段宁在等待双方礼宾人员交涉完成过后,终于得以让车停下。
他打开车门,毫无阻隔地见到了朴素而整洁的纪念广场,以及眼前成千上万的西独立国市民。
人群中的某一个角落里,一个看起来穿着普通的高大身影立在远处。
他同样成了人群的某一个,他的目光穿过所有人,定定看向了离他很远很远的段宁。
傅轻决没办法否认,他被这浩大的氛围感染了,他第一次被这样的场景深深地撼动,也第一次彻彻底底读懂了段宁是谁。
弗雷克也穿着质朴,不能不低声问傅轻决:“今晚应该可以见到……”
傅轻决仍然凝望着那一点段宁的影子,好像有种和段宁对视了的错觉。
“他不喜欢我那样,他也不该是那样,不是吗?”傅轻决低声说。
“下午就回去。”
傅轻决被身后的人群推着挤着往前,他毫不介意了,只是跟着队伍朝前走,像有点怅然若失,却又心潮澎湃,像非常满足。
“然后只要光明磊落的见面吧。”
他自言自语般的声音被淹没了。
因为整个西区首几乎万人空巷。
他们走上街头,走进纪念广场,拥堵在夹道两侧欢迎段宁的到来。
他们排成相对整齐的队伍,跟着段宁和代表团从纪念广场的东门走到西门,他们不断地朝段宁招手欢呼,他们高举着手中的鲜花和当地民族特有的红色花纹的手帕,形成了一片片壮观而鲜艳的色彩,热烈得像火焰在空中飞舞。
他们当中有人拉起了高大的横幅,横幅随着人头的浪潮层层出现在所有人以及段宁的眼前——
感谢以血肉之躯捍卫世界民族独立自由的所有英雄。
热烈欢迎在这片土地上拯救人民于水火、为人民幸福而不畏牺牲不屈奋战的英雄。
——无论他如何改头换面,他们都能记住他。
段宁仿佛陷入了汪洋大海。
他在很久很久以来,心绪都没能如此激动过。
他的心脏一下下有力地跳动着,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握紧。
那种种黑暗无边、痛苦不堪、令他支离破碎的回忆,也确实在一瞬间随着巨大的情绪起伏涌现脑海。
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段宁神情难以自抑,却仍然镇定非常地走上了台阶,努力地和所有人平视对望着。
他感觉到了全部的目光,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从地狱归来,终于向这命运挥剑。
一年后。
天刚蒙蒙亮,从新联邦首都机场飞往西独立国的最早班飞机准点起飞。
头等舱里只有一个座位上坐着一名旅客——整个头等舱都被这位男士幸运地“包场”了。
他的穿着似乎尽可能的低调了,但空乘仍然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不只因为这位男士是个alpha,相貌极其英俊,还因为这几个月来的每个月他都会固定出现在这班早班机上,却不像是前去西独立国办公的。
傅轻决早就甩掉了弗雷克这个跟班,每次都是独自前往,和每一个去见爱人的正常人一样。
他也早就对那群饭桶三令五申,他要的只是段宁的一切公开消息,而不是让他们派人去监视段宁。
傅轻决自然看得到媒体播报的新闻画面。
他总是在苦苦研究,得出了一个自己并不相信的结论——和在当年那场声势浩大令人动容的欢迎仪式上一样,段宁很多时候好像是没有戴戒指的。
傅轻决近几个月来有机会见到段宁,也问不出口这件事。
见面时间太短暂,不够他反复回想,他甚至已经搞不清楚段宁到底戴没戴着戒指。
傅轻决知道自己快疯了。
傅氏内部情况如今已经稳定,他这一次处理好了国内的一切麻烦,也可以说甩下了不少“烂摊子”,很多事又丢去他那个无事可做的可怜大哥的头上了。
傅轻决别的没有,唯独钱多,他在这件事上可以说不输任何人。
傅轻决有想在哪里定居就在哪里定居的自由。
傅轻决的那个可怜大哥傅准,自然也不是白为他干活。
程舟当年经过傅轻决的插手和江牧的安排,被送出了新联邦,辗转几个国家,最后还是来了西独立国。
傅轻决早就让人撤走了对程舟的监视,如今他心中隐隐有数,段宁和程舟都在西独立国,一定早就见过了,也许常常见面。
傅轻决一概不问。
他下飞机后直奔大使馆,得知今日段宁要去参加大会,现在还没来上班,他便急匆匆去了段宁居住的独栋公寓。
他在门前按响门铃,来开门的是孙培。孙培身上围着围裙,见到傅轻决,有一瞬间的惊讶。
家中还有其他客人。
傅轻决走进那个小小的院子里,看见段宁站在池塘前的背影——果然,极其煞风景的是,那里不止有段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