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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徒,放开为师后颈!(88)

作者:乌尔比诺 时间:2022-03-01 11:24 标签:年下 相爱相杀 师徒 剧情

  沧浪微颔首,起身掸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爷不介意,不妨一同前往。”
  封璘也起身,像模像样地回了一礼,口中说着“请太傅大人先行”,却在沧浪擦肩经过时压低了声音。
  “忘了告诉太傅大人,那晚您拉着我说的是,相别四百多日,无我难成眠。”
  袍裾生风,吹得寥寥数语一字不漏地进了王朗耳中。少将军痛心疾首,咬牙切齿,暗中下了决心。
  奶奶的,等这仗打完,回去就让阿姐给自己说亲,说一门顶好顶好的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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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朝暮千里伴君归(四)
  天色逐渐大亮,水师府陆续熄了灯火,衙役们端着烛台往廊下倾倒。门帘不时开落,沧浪他们还未迈进前厅,便听见屋内传出人声。
  “这间屋子统共也才十尺见方,用屏风隔档实属不必,夜间反而多添了两盏灯照明。一年靡费的灯油钱换算下来,能值、值三千七百五十一贯呢。”
  声音清脆琅琅,连带着话中算计听起来都没那么讨嫌。王朗引着沧浪,唤了声“善德”,指着临窗说话的年轻人转首介绍。
  “先生,这位是常毓。善德,这位是京中派来督建商港的沧先生。”
  沧浪含笑致意。
  说起常家,闵州八县可谓无人不知。
  常家老太爷官至户部给事中,因生性耿介遭鬼头弥谗告,被削职还乡后一门心思钻研起战法军阵,这一钻,钻成个“倚马成文,上马杀贼”的全才。
  及至现任家主常敏行,十六岁入县学,庆元三十三年做了太学贡监。在大晏“做官里头还有多少不平处”的风气下,举贡出身的他凭借一身交际本领,杀出进士官的冲围,后又得官荫一子的殊荣,堪称乡绅里的佼佼者。
  眼前这年轻人,便是常家三代单传的独子常毓,字善德。
  沧浪入座时留神打量了常毓一番:三年前,他随父亲给抗倭乡勇捐粮草时,还只是个面黄肌瘦的小萝卜头。后因常家在钦安惨案中纾难有功,受到先帝褒奖,自此发迹,这位常公子也仿佛萝卜借了春笋身——节节拔高,长势喜人。
  许是少年不记事的缘故,常毓敷衍地一拱手,调头便笑向封璘道:“之前几次求见,迟副将都说您不在,这回听说是王爷召见,善德喜不自禁,揣上黄册就来了。”
  沧浪觉得这话怪异,又非男女相看,携黄册造访做甚?
  他略偏头瞟向身后的迟笑愚,对方了然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不知天高地厚的书呆子,手无缚鸡之力却一心想从军,缠着王爷好几回,谁劝都不顶用,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投笔从戎之事自古有之,不算稀奇,可带着黄册来应征的,沧浪却是闻所未闻。他当下在心头扎了根刺,但也不明言,只道:“公子因有所求欲见王爷,孰不知王爷也是为着同样的事,要召见公子。”
  此言一出,就连封璘也不自觉侧目。那常善德愣着道:“你是说王爷肯纳我在身边了?”
  “咳咳、”王朗饮茶不备,呛出了声。他在封璘隐而不发的怒瞪里,忍笑别过了脸。
  “是许你入伍,”沧浪同是一哽,纠正常毓道,“公子身在红尘十丈,心藏侠义万方,为的不过是荡清倭患,还闽州乡里一个安宁太平。眼前便有个机会,能让公子如愿以偿。”
  常毓眼前一亮,问:“什么机会?”
  沧浪接过封璘递来的茶盏,佯装看不见他在宽袍下示好的小心思,借着饮茶的动作,无情地抽回了被他拿捏住的袖口。
  “鸳鸯阵,公子可曾听令尊提起过?”
  常毓一怔,茫然地摇了摇头。
  *
  从封璘自请赴南洋开始,沧浪无一日不在思索抗倭之道。他对南洋水师的弊端看得清楚,同时也明白,驭鲸不适合大军作战,破局的关键在于找到一种能让水师快速适应陆地战的方法。
  沧浪点灯熬油翻遍了翰林院的半壁兵书,最后终于得出了答案——鸳鸯阵。
  “精锐倭寇最擅长的兵器是刀剑,长处在于轻巧灵便,利突袭。我查阅了庆元三十三年以来与倭寇交战的全部军报,发现军队登陆以后往往来不及结阵,便遭人伏击侧翼。常家太爷自创的鸳鸯阵曾经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在与倭寇的交手中斩获数捷,这些在兵史中都有记载。”
  沧浪饮了口茶,清一清嗓,道:“可是关于这几仗的详实,史书没有记载完全,传统二十五人的编队是拆是合,狼筅规制几寸,长枪是去是留,倭贼应变更胜以往,数年前的阵法是否仍适用。本官需要有人复刻鸳鸯阵法,而这件事情除了常家,旁人干不了。”
  一席话匝地,他是这样气定神闲,厅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原本在这群行伍粗汉眼里,沧浪充其量算是骨隽文臣,白得像瓷,眉眼又秾丽像画,那眼角弧度总是挑得刚刚好,让人难以想象他可以在噙着笑时杀伐决断。此刻叶空中漏下的树影,翼然曳在沧浪身后,仿佛将军的战袍,气度无两。
  常毓眼中早已放出光来,他抛下了封璘,振奋道:“太傅大人的意思,是想引用我常家阵法,训练南洋水军?这当然好!只是——”
  语气倏尔迟顿,常毓踌躇着道:“只是自打杨大人殉国以后,父亲就下决心再不涉朝堂事,要请他老人家出马,恐怕没那么容易。”
  对于这个回答,沧浪并不意外。他知道常敏行与前任钦安县令杨大勇曾为忘年挚交,两情莫逆,也正因为这样,城中粮草不济之时,常家方肯倾囊相助。
  然则人已作古,焉知情分安在,沧浪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情”字上,在交谈中,他察言观色,大抵摸准了常家公子有点痴又有点傲的性子,就试探着劝。
  “何必老将出马?凤毛济美,后生可畏。听闻公子在军阵数算上亦有钻研。既然令尊志不在此,那么公子为何不能革故鼎新,一展拳脚抱负呢?”
  言下之意,是他这便答应了常毓入伍的请求,并给这怪才安在了适当的位置上。常家公子喜到极致,蹶然站起来一拜再拜,笑出了一口齐整白牙。
  “晚生谢过大人!鸳鸯阵法的事,善德自当全力以赴。哦对了,公廨外囤放了十来车粮食,本是为劳军所用。可之前几次王爷都坚执不受,这回无论如何,也请太傅代为笑纳。”
  看不出这小公子还挺会投其所好,沧浪心中又是一酸,尤其当他临去时,沉默寡言的封璘突然出声:“从军可以,但你得跟着我,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啧。
  四个字转眼扬翻了太傅大人的醋坛子,脸上的笑也似浸饱了心底的酸,旁人看一眼都恍惚觉牙倒的程度。
  正自翻波着,封璘掂量常毓留下的黄册,忽从身后叫住了他,遽然冷声:“你怎知先生官居太傅之位?方才少将军的引见里似乎并未提及。”
  “秋太傅嘛,谁不晓得,钦安县城里家家户户都贴着您的画像。”常毓语出惊人,迟笑愚手都按在剑柄上了,这小子还恍若未觉,看向沧浪的眼里都是热络:“三年前我跟着父亲捐粮时,曾在县衙见过您,您忘了?”
  沧浪苦笑,扬了扬手,心说罢了,这当真就是个痴儿。
  *
  “常家小子虽有些偏才,痴也太痴了点。”
  黄昏时分的海边,风力正劲,随之弥散起的海雾模糊了水天边界。四周没别人,封璘想把先生带进氅衣,伸手却抓了个空。
  沧浪看似旋身,袍角如白鸟般从那人的指缝溜走,他背着风倒走了几步,大声说:“痴有痴的好,智者性痴,才能早日登堂入室,好作殿下的臂膀啊。”
  风太猛,把最后一句吹得稀碎,连同其间的醋意,也融化在无处不在的海腥味里。封璘稍作停顿,不由分说地拉住先生,浪花拍打,他们在沙滩上留下了奔跑的足印,说不清是谁先追随着谁,到后来都成了比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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