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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徒,放开为师后颈!(24)

作者:乌尔比诺 时间:2022-03-01 11:24 标签:年下 相爱相杀 师徒 剧情

  “是,”封璘很诚实,“可安家大门不是被我堵死,安家太爷也不是被我推进火海。”
  沧浪情知他所言非虚,不由得抿紧唇线,深深换了一口气。
  “帮我,救人。”
  昏暗而逼仄的空间里,封璘似是笑了一声,口含热气,附耳固执地又问:“先生今日是打算离开吗?”
  沧浪被他逼得几疯,想到安家最后一点血脉还困在火场里,只能淆乱无主地摇了摇头:“我不走,我不走,你帮我救那孩子出来,好不好?”
  封璘将布抬高些许,浓烟汩涌而入,不伤人性命,却恰如其分地煽动了恐惧。
  “连做祖父的都不心疼他,本王又为何要以身涉险?”
  “那也是条人命。”
  “先生之外的人命于我而言,不过草芥。”
  沧浪快要陷入绝望,他在这刹那间忽然明白,狼崽早已青出于蓝,三年前啮咬在后颈的獠牙迄今锋利犹甚。
  “你要如何?”
  封璘不吭声,吻落在眼角泪痣,又到鼻梁,再往下是唇。撬开后的挞伐比帘布外浓烟的攻势还要猛,沧浪逐渐被吻得无法换气呼吸。随着窒息感的加剧,那推拒的手指很快变作揪紧,他像是溺水的人,在这一刻把封璘当成最后的稻草。
  “别在这里……你要什么,我都给,只要你救他……”
  含糊不清的哀求声声入耳,封璘骤然松手,顿了顿,依旧笑道:“先生多虑了,生死之地岂容本王苟且。本王只是在想,既然狼牙守您不住,那便只好求先生,许我为您种下情蛊。”
  结着薄茧的掌心缓缓呈于眼前,沧浪瞿然变色:“你这个疯子!”
  封璘眉间一派坦然:“如果那天先生能再狠一狠心肠,亲眼看着本王历遍六刑,受不住死了,今日便也不会有我发疯的机会。”
  沧浪一呆,霎时血气上涌,巴掌挨着面皮,是结结实实下了狠力。他教养这小畜生三年,没成想竟养出这么个奸狡诡谲的脾性,到了应了那句“养不教,师之过”,全报应在自己身上。
  “孽徒!”
  封璘唇角渗血,低低地笑起来:“先生终于还是承认了。”
  何止承认,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连牌位都替他刻好了。
  然而沧浪现在浑不想与小畜生说这些。
  须臾,一声细长的呻吟过后,火浣布被撩开一角,封璘只身无谓地暴露在烈焰之间。
  “啪、啪、啪——”
  百尺烽连序成排地梯次钉在墙面,他随即低叱一声“去”,怀缨闻令般狼跃而起,利爪勾住银镖,后肢踏地借力,丈把高的院墙一纵而上,凛凛玄毛展眼就和浓雾融为一体。
  安排好一切,封璘伫立许久未动,抬手按住胸口——那里如惊波沛厉般翻涌不息。
  辽无极的丹蛊纵然厉害,可谁也不是铜浇铁铸的身子,重伤三日就能下地行走的本事唯神仙才有。他封璘仅一介凡夫俗子,软磨硬泡许久,辽无极才肯将奉生蛊借予他强撑几日。
  堂堂大晏七珠亲王,为了留住心爱,再卑劣的伎俩也要放手一试,再难支的病骨也要拼死一挣。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可怜虫,行至穷途,孤注一掷。
  *
  安宅的这场火足足烧了半日,直到附近卫所派来五百兵士扑救,才堪堪赶在薄暮时分将火熄灭,然而依旧损失惨重。
  县衙连夜调人清点过现场,大火烧死烧伤二十七人,其中多为参加公祭的闵州官员。除起火正中安家老宅之外,会馆街附近一十八户民房均有不同程度受损。安宅因门梁坍塌堵死了唯一生路,更是变成人间炼狱般的所在。
  据前往验尸的仵作回禀,停放安立本尸身的柳州楠木棺椁在火中变成了一堆黑炭。可怜其父安太爷因腿脚不便,独自困于厢房被烧得没了人形,只能从尸体仆倒的方向依稀辨出,老人死前逃生的意志强烈,奈何恶焰遮眼令他难寻出路而已。
  “桑籍、贺为章之流呢?”听完奏报,沧浪默了半刻,微拧着眉问。
  杨大智有意看封璘的眼色,孰知殿下面无波澜,一个眼神也欠奉:“先生问什么,你照答便是。”
  “是,一残一伤,皆由锦衣卫看押,”杨大智道,“暂无性命之虞。”
  “……圣人下步打算如何处置?”
  “这场大火究竟因公祭而起,桑籍负有肇事之责。圣人有旨,待其伤好便押解回京,交由三法司会审。至于贺姓海商,圣人说了,就依黄德庸邸报中所言,听凭王爷发落。”
  封璘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挥手屏退杨大智,继续持木棍给怀缨做着咬合训练。
  解忧散早已换作真正安神的香饵,闻沧浪久未答言,封璘搁了手里圆木,隔着袅袅轻烟凝眸看他:“先生在想什么?”
  沧浪道:“大理寺卿、都察院都御史皆为高无咎门生,将桑籍交给他们,无异于放虎归山。安家这场大火,你只拿下了一个贺为章,却折进多少无辜百姓,买卖像王爷这么做,江山社稷只怕都要赔个底空。”
  封璘听出他话中讥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早在先生想出以折俸之法引得本王与高无咎鹬蚌相争时,就该知道输赢并非绝对。高氏一党在朝根基深厚,高无咎头上不只一顶国舅爷的帽子,更有百年祖荫作保。相比之下本王有什么,若无这场大火解我困局,先生大费周折只拿下了一个封璘,岂非更不合算?”
  沧浪被反将了一军,心中失忿、手上失准,今秋最早一批贵妃香脂拈在指尖,珠圆顿破,淡胭色香汁呲溜射了怀缨一脸。它打着响鼻,惊天动地,把案上沙盘都吹落一空。
  封璘见状叹口气,走过来。
  “这场火并非只拿下了一个贺为章,先生不见这非死即伤的二十七人里,有多少是闽州官场的中流砥柱吗?”他掏出帕子,细细地替沧浪揩掉指间汁水,“常言道不破不立,譬如这推演沙盘,都空了,才有后来人从新建树的机会。”
  沧浪在他的股掌间无法挣脱,越性由着摆布,淡声只问:“此举乃圣人授意,还是王爷僭越为之?”
  “海防一事,自隆康初年便是新帝的一块心病。他欲采纳胡静斋的金瓯之策,奈何在京有国舅爷针锋相对,在边又有其党羽横生枝节。上上下下攀藤附葛,烂透了,反成水泼不进的坚瓠。杨大勇三年前碰了这块铁板,连具囫囵尸都没落下;这回派桑籍来查贪墨,先生真当封琮昏了头?他是被内外交困逼得无法了,才想着与虎谋皮,从那些赃官污吏嘴里刨出一点是一点。我之行事,虽不得封琮授意,却也是他心中所想。”
  这是沧浪醒来的三年里,封璘第一次与他言及朝堂大势。他无视了兖王直呼圣人名讳的不恭敬,心头思忖。
  “这么说来,你此行查办贪污只是个噱头,真正的用意是为金瓯之策一探前路?”
  封璘没有作答,他不厌其烦地将那白皙纤韧的十指一根根拢起,丝帕穿插抽离,都是言不尽的怜爱意味。
  沧浪就在这样的动作里,生出股奇异的燥热。
  他只好强忍着:“便是要除清障碍,办法亦有很多种......”
  “一把火烧了却最是直接,也最干脆。”封璘把“丧心病狂”四个字刻在了脑门上,“大道至简,是先生教我的第一个道理。”
  沧浪心中恼恨,但不得不承认这小畜生说的,确有几分道理。
  胸口燥热更甚,更有丁点微麻的痒意丝丝缕缕地渗漏出来,像蚁虫噬咬,引起的却是另一种难耐。
  封璘对眼前的异样视而不见,“说起来,利用胡椒苏木折奉引发众怒,也是先生的功劳。否则本王倒真愁得紧,得用个什么法子,才能将那些潜藏暗处的鼠辈齐聚一窝呢?”
  沧浪犹自陷在淆乱里,无暇细思此言是感谢是讥讽。
  一方罗帕擦不完三五星点浆汁,执帕之人存了作乱的心思,不疾不徐地俯下脸,将沾着汁液的手指缓缓送入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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