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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徒,放开为师后颈!(74)

作者:乌尔比诺 时间:2022-03-01 11:24 标签:年下 相爱相杀 师徒 剧情

  刀锋阻了他的去路,锦衣卫齐数涌上。
  宿卫整顿过后,整个禁中安防就落在了锦衣卫手里。见有人反抗,绣春刀利落出鞘,如映一片雪光,陈笠暴露在那光里,畏怕纤毫毕现,但他仍坚持据理力争——
  “便要与关外签订澶渊之盟【1】,也该由内阁动议、朝会商讨后再行定夺,岂有加兵于颈,强使阁臣发令的道理?圣人若有此心,为何不肯出面言明,锦衣卫乃天子近臣,又怎敢偏帮外夷自伤肱骨?”
  若木基偏头打量这个手无寸铁,却莫名底气十足的文弱书生,眉间划过一丝兴味。他扔了刀,铁钳似的大掌箍住陈笠两侧肩胛骨,竟是像拔萝卜般将人平地擎起。
  挣扎间骤闻得骨裂声响,陈笠喉中逸出怪响,左臂软塌塌地耷拉下来,温润如玉的面庞霎时被剧痛撕拉得不成人样。
  若木基再一使力,御史大人的另一条手臂也应声折断,诸臣在他痛不能自已的抽冷声里皆白了脸色。若木基摇晃着断臂,缓缓绽出个笑容,骨子里的嗜血本性暴露无遗。
  “谁说折不断,这不就断了吗?”
  不知是谁,发出了自雨落时起的第一声求饶。那人猛跃而起,扑到公案前耗光了最后的气力,双脚不听使唤地滑跪下去。
  陈笠认出了他,外戚如日中天时,他曾凭借一口好辩才成为高无咎最信赖的掾属。他哆嗦着,字字珠玑的妙语流于笔端,原是那般扭曲丑陋的模样。
  “既已担了虚名,大人何必还要强撑。只要签了这纸动议,所谓通敌罪行,不过是您为华夷交好试探前路而已。”锦衣卫喋喋劝道。
  铁索越收越紧,胡静斋仰面看天,眼神里空无一物,又仿佛盛着极大满足,“晏室负我,我虽九死,无、无以负晏!”
  “冥顽不灵。”锦衣卫眼神倏冷,摇头道:“折进了您一人,还有大人的诸位同僚。阁臣联署,效力堪比首辅亲批,我是叹大人死得不值当啊!”
  胡静斋不知何来的力气,蓦然间爆发出一声喑哑的嘶喊:“吾死不足惜,然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2】。圣心不会永远蒙昧,尘尽光生,尔等鬼蜮伎俩终将无处遁形!”
  字迹潦草的盟书初拟就,精、气、神便从执笔之人的身体里被抽离一空。
  昔年的高党旧属捧着盟书膝行上前,若木基看也不看一眼,脚尖踮起刀,横到他鼻尖:“歃血!”
  歃血为盟的惯例古来有之,只是到了后来,在盟书上加盖血手印演变成胜者对败军的惩戒。若木基此举羞辱意味甚浓,然那掾属迟疑不过半刻,颤颤巍巍地在掌心拉开一条细长的口子。
  血珠渗出来,陈笠惊怒嘶吼:“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疯了!”
  他的愤怒犹如雨落江海,在阁臣们对于死亡的莫大畏惧面前,是那般无足轻重。紧跟着接二连三地有人扑向那柄弯刀,争相效仿着划破了掌心。起初那些人还知道怕疼,到后来实打实地下了死手,唯恐慢人一步刀便落在了自个脖子上。
  一时间,值房内谩骂推搡声、痛哭忏悔声层出不穷。在这荒诞不经的淆乱里,唯有陈笠双臂俱废,靠着桌案腿失魂落魄地念道:“今彼殷商,众口相惑,吾观其野,草菅胜谷,吾观其众,邪曲胜直,此亡国之时……亡国之时也!【3】”
  雨水滑过额角,沧浪再不闻雷声,他用尽全力奔向刑台,杨大智也不阻拦。
  老师的面容近在眼前,但轰然雨声吞没了沧浪的呼喊。锦衣卫止住马蹄向前,贴在呼吸急促的胡静斋耳畔,陡然抬声:“大人信誓旦旦此生不负大晏,当真不负吗?钦安城中数百冤魂,又该如何清算?”
  胡静斋瞪大了眼,顺着锦衣卫的目光艰难地转过颈,看到了沧浪。雨珠在他脸上越淌越快,瞬间模糊了视线。
  胡静斋不敢贪看,哪怕只是一个朦胧的身影。他索性闭了眼,隔着雨幕拼尽最后的力气嘶喊:“千顷!老夫走到今日,实乃咎由自取。钦安城数百条枉死的性命,连同你的半生清誉,都是我的罪过。我明知那逆子对军粮动了心思……”
  他喃喃着,“人间俯仰俱陈迹,纵自倚英气凌云,奈何铩残鸾翮。【4】”须臾骤然抬声,“我生这一遭,英名无存,但诤骨尚在。今日五马分尸的烈刑我甘愿一受,非为尔等斗筲之辈。千顷,我徒,老夫不指望死后还能受你一柱香,惟愿以我之死还你此身清白,这些年,终是我对你——”
  顷刻间暴雨连天涌下,五马展蹄狂奔,猩红的热血扬洒天地。胡静斋堕地的一刻终于看清了沧浪,他把藏匿半生的愧疚融进这定格的一眼,到死都没能说出“对不住”三个字。
  “老师——!”
  冷雨中掺杂着热血,泼洒在沧浪的头脸,淌过面颊像泪一样。他把泪和着血水拼命含化在齿间,试图堵回嗓子眼即将溢出的哽咽。
  “擒住他,要活的。”杨大智拔刀,凌空划出了弧度,眼神阴戾地催促道。
  风中倏地雨珠破裂,一星寒芒眨眼间已经到了杨大智跟前。他举刀格挡,刀口被撞歪了半寸,撤肘时侧旁又杀出一道黑影,袖口的飞鱼转瞬在獠牙间化作褴褛。
  封璘策马狂奔,不顾刑台上的血肉破碎,疾蹄撞开明晃晃的刀光,直冲沧浪而来。他连发数镖,在重围上撕开一道口子,俯身捞起了人。
  “怀缨,上!”
  大雨没命地下,穹顶像是被撕开了裂口,封璘把沧浪压在身前,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破雨幕奔向城门。黑甲如潮涌来,刚刚经历了一场残忍杀戮的刑场再度被喊杀声湮没。封璘揽着沧浪的手须臾不肯松,臂缚勒出的线条被雨水浸打得那样分明。
  他斥剑见血,声嘶力竭地喊:“关城门——”
  天地倒悬,大厦将倾,从今天起,他是先生的铜墙铁壁。
  作者有话说:
  写古耽挺好的,写权谋挺好的,以后别写了(来自一个卡文卡到自闭加自卑的辣鸡作者)
  自卑完还得标注【1】澶渊之盟:北宋和辽国于1005年1月在澶州缔结的议和盟,多少带点丧权辱国的性质;
  【2】《法华经》(现在的确需要敲敲木鱼拯救自己丧丧的心情)
  【3】《六韬?三略》早前的摘抄,忘了哪一章了……等振作精神了再百度
  【4】《望梅》陆游,原文:看人间俯仰,俱是陈迹。纵自倚、英气凌云,奈回尽鹏程,铩残鸾翮。


第61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三)
  纵马驰骋禁中,意图劫持天子钦提的朝廷重犯,向来学不会循规蹈矩的兖王殿下这回是把晏都的天都捅穿了。隆康帝原就因大火一事心生不满,惊悉封璘大闹犴刑台的消息,丝髪芥蒂终于长成不纾不快的块垒。
  翌日天不亮,雨势刚小些的时候,缉拿钦犯的明黄布告就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锦衣卫全面接掌晏都巡防,指挥五城兵马司倾营出动,明察与暗访昼夜不休,暴雨造成的压迫感很快被另一种沉闷所取缔。
  皇城东隅。
  庭院里的杂草经风伏低,露出了龟裂贫瘠的土地,此处曾为先太傅落脚京城的别院,自秋千顷三字成了禁忌后,与他相关的所有痕迹也似乎都被人遗忘。
  也正因为这样,他二人方在京城有了一个短暂的避难之所。
  沧浪捧碗坐在廊下,已经忘了流泪的滋味,只是任随液体从眼眶落入碗底,神思不属间饮一口,浓稠的药苦也盖不住那些许的咸。
  倏尔,一顶粹白狐裘覆上肩,拢起连日霜寒里仅有的暖意。“每年秋风起时,的确会教人怀念鲙香菰美。等几时回了松江,我与先生再去尝尝鲜。”封璘来到身后,轻柔地说道。
  沧浪笑笑,握住了他搭在肩上的手,嗓音哑得有些厉害:“不是最不耐烦挑刺的吗?”
  封璘蹲下来,胸膛紧紧贴着沧浪瘦得见骨的后背。他像是头不会安抚人的小兽,裂唇一下一下点在后颈已见干枯的秋海棠,试图用这样拙劣的法子为沧浪舔舐伤口。
  “先生喜欢的,阿璘都愿意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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