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洗尘(47)
当年的浪荡少年如今都逐渐步入朝堂的旋涡,只余一个贺洗尘,走马章台,眠花宿柳,名声委实太过轻浮了些。
他与宋严的君子之交虽然坦坦荡荡,却架不住旁人妄加揣测,在整个长安城眼中,这两人走在一起,便占尽长安城的八分风流。那什么乱陵香什么独山玉,通通比不过瞧他们一眼。
河水晃晃悠悠的,春风吹拂,满是醉人的香气。江浸躲在河边的古榕树下,平静地等待着熟悉的乌篷船。
丰乐桥离乱陵香不远,他一贯是不喜欢到这来的,又苦于老师酒瘾一上头,就被撵到这里打酒。贺洗尘和张止是酒友损友,不止一次看见他进退两难的模样,索性便帮他一把,这一帮,就是五年。
“江公子。”林沉舟远远便看见岸上的江浸,竹竿一打,弧了个圈撑到他面前。
“劳烦了。”江浸说道。
“你这句话说了五年,什么时候能不说才算你的本事。”贺洗尘从船篷里钻出来,“给你!”他提着红绳子把手一伸,阳光从树顶漏下来,光斑点点。
“多谢。”江浸始终敛着眉眼。
贺洗尘问道:“前天不是榜下捉婿么?有没有人家相中你?”
三年一次的会试前天放榜,整个长安的小郎君闻风而动,拿绳子拿轿子,甚至都准备好了喜堂,只等着绑来一个进士就给人来个小登科。
专业卖徒弟的张止都和他说了,江浸那天回到云起,头发被人抓乱,鞋子都跑掉一只,衣冠不整,狼狈不堪。要是他哪天能见到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江浸露出这种神情,肯定会高兴得多吃三碗米饭。
“有几位,确实激动了些。”
贺洗尘低笑一声,打趣道:“我瞧你的模样,大约会被推选为探花使,到时候去各家府上采折名花,未免会有小郎君暗送秋波,记得要抓紧机会,知行老友可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
江浸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今年将军府还是闭门谢客?”上一届的探花使兴冲冲地往镇国将军府去不就是为了见贺洗尘一面,结果却被拒之门外。
“我阿父向来和读书人合不来。”贺洗尘说道,望了眼日头,“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就此别过,这该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取酒了。”
江浸似乎还有话要说,顿了一瞬只说道:“告辞……”
*
就算做官了,我还是会为老师打酒的……我依旧不喜欢乱陵香……
直到众人将他拥上马,江浸才惶惶然如梦初醒,他连忙回了个礼,和另一位被选出来的探花使策马先行。
杏园宴会开始前众人便先推选出两位少俊进士为探花使,两位探花使先行,其他及第进士紧随其后,遍游长安名园,折得名贵花卉。
一切依照贺洗尘所料,江浸被选为探花使。他不爱说话,至于另一个……
徐衍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不,徐衍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两人沉默无言,在一个岔路口停下,安静了几秒,两人同时驱着马拐向左边。
“你去哪一家?”徐衍问道。
“张园。你去哪一家?”
“陆园。”
赤黑色的骏马在大门紧闭的将军府前停下,虽然在意料之内,江浸仍然有些沮丧。他和同样掩不住失落的徐衍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同时尴尬地撇开脑袋。
两人不死心地循着墙绕了一圈,墙内种着绵延的海棠树和梨花树,花期正好,皆开得热烈奔放,粉的白的,开满一大簇,挤成一团,看着喜人。
说实在的,李惊风现在就在杏园里,将军府没什么人,按贺洗尘的风流名声,此时大约要去乱陵香才能找到他的影子。可一想到他可能抱着某个不认识的人卿卿我我,或者露出情动的模样,大概半个长安城里的人会疯掉。
“你们两个怎么到这来了?”
两人齐齐一震,抬头望去。
贺洗尘手里拿着闲书半躺在梨花树上,一只脚架在树枝,一只脚凌空晃荡,层层叠叠的洁白似雪的梨花渲染了他霜色的单衣,仿佛从梨花丛中长出来的神仙。
“你……”江浸终于见着了人,却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来找他,只道,“你小心一些……”
“李莲动!我找你要花来了!你给不给?不给拉倒!”徐衍忽然喊道,气势汹汹,好像是来讨债的。
贺洗尘嘴角一提,漾出别样的悠然自得:“给的话有什么好处?”
徐衍瞪大眼睛:“李不易你不是人!我他娘的辛苦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考了个功名,你竟然还要和我讨好处!”说着说着眼眶有些酸涩,连忙低下头,遮掩住自己激荡的心绪。
忽然一枝开满梨花的花枝自上而下伸到他面前,盈满清雅的香气。
“……我也没说不给啊……徐季凌,给你呀,恭喜高中。”
徐衍接过梨花枝,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喂喂喂你干嘛!不是吧……”贺洗尘一只手撑着墙上的青瓦,身子往下探去,实在没能理解他突如其来的澎湃的少年心事。
“我没事!”徐衍捂着眼睛恶狠狠吼道,“我没事!”
“哦哦。”贺洗尘忙不迭应声。
旁边安安静静没有插话的江浸抿着唇,垂眸掩盖住复杂的情绪。他忽然有些后悔来这里,抓紧缰绳的手指微微颤抖。
“江玄真,你接一下!”
江浸的脑袋嗡鸣一声,抬头望去,皎洁的梨花枝攀爬向霜色的单衣,花影覆盖在那张带有微薄笑意的脸上。他忽然有些开心起来,仿佛有金色的蜂蜜从心脏源源不断地涌出,漫了他一身 。
“多谢……莲动……”
“不客气。”
徐衍撇着嘴暗暗算了下双方树枝上的花朵。
多了两朵,赢了!
顿时又高兴起来 。
或奇花异草,或香巾粉帕,其他进士满载而归时,只看见两个最年少英俊的探花使拿着梨花枝,一个抿着唇笑得自持,一个自饮自酌,痴痴地笑着。
***
李惊风从杏园回到家时,贺洗尘已经在枇杷轩里睡下。
“嘘——不要吵醒他。”李惊风叫住林沉舟,却见贺洗尘眼皮动了动,悠悠然醒来:“无妨,阿父,我一直在等你。”
李惊风嗅了嗅身上的酒气:“你等等,我去换身衣服。”
将军府的枇杷轩建在水上,四面通风,视野良好,一旦有人来可以很快察觉。李惊风取名为「枇杷轩」,盖因他喜欢吃枇杷,然而每个人听了之后总以为是「琵琶轩」,他们懒得解释,也就琵琶枇杷不分了。
“儿子,你不知道今天那个场景,那场面,曲江流饮,吟诗作对,那些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都有小郎君喜欢呢!儿子,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去考个功名?”
得,又旧调重弹了。
贺洗尘知道老李头只是单纯怕他受委屈,却不是想让他入局和人争权夺势,但他真的没有那个心思。
玩弄权术他不是没做过,或者说,是做得太多了。该受的敬仰、应得的骂名和加身的荣耀,一路走来经历荣华落寞,如今他有一壶好酒和三两知己足可!其余的便交给能者操劳。
他笑眯眯地看着李惊风,把李惊风看得先偃旗息鼓。
“行行行,我不说了!”他摇头叹气。
贺洗尘从怀里取出北疆的地图,上面详细标记着各座城池的攻防情况。这张布防地图要是流出去,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从去年开始,北狄军队开始频频犯边,特别是今年年头,在杀虎口这里爆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战役。”
李惊风也严肃起来:“我研究过这场战役,作战风格和当年一个叫貊息的北狄王子十分相像——前方佯攻示弱诱敌,掩护侧翼进攻。啧,和他的成名战简直一模一样!不过打到一半他好像被他老子抓起来,一杯毒酒毒死了。”
敌国的不幸就是己身的幸,谈不上道义不道义,各自为战而已。公亮曾说,不出十年,北狄必定卷土重来,对方折了一个大将,他当然高兴。
- 共175页:
- 上一页
- 第47页
- 下一页
- 1
- 2
- 3
- 4
- 5
- 6
- 7
- 8
- 9
- 10
- 11
- 12
- 13
- 14
- 15
- 16
- 17
- 18
- 19
- 20
- 21
- 22
- 23
- 24
- 25
- 26
- 27
- 28
- 29
- 30
- 31
- 32
- 33
- 34
- 35
- 36
- 37
- 38
- 39
- 40
- 41
- 42
- 43
- 44
- 45
- 46
- 47
- 48
- 49
- 50
- 51
- 52
- 53
- 54
- 55
- 56
- 57
- 58
- 59
- 60
- 61
- 62
- 63
- 64
- 65
- 66
- 67
- 68
- 69
- 70
- 71
- 72
- 73
- 74
- 75
- 76
- 77
- 78
- 79
- 80
- 81
- 82
- 83
- 84
- 85
- 86
- 87
- 88
- 89
- 90
- 91
- 92
- 93
- 94
- 95
- 96
- 97
- 98
- 99
- 100
- 101
- 102
- 103
- 104
- 105
- 106
- 107
- 108
- 109
- 110
- 111
- 112
- 113
- 114
- 115
- 116
- 117
- 118
- 119
- 120
- 121
- 122
- 123
- 124
- 125
- 126
- 127
- 128
- 129
- 130
- 131
- 132
- 133
- 134
- 135
- 136
- 137
- 138
- 139
- 140
- 141
- 142
- 143
- 144
- 145
- 146
- 147
- 148
- 149
- 150
- 151
- 152
- 153
- 154
- 155
- 156
- 157
- 158
- 159
- 160
- 161
- 162
- 163
- 164
- 165
- 166
- 167
- 168
- 169
- 170
- 171
- 172
- 173
- 174
- 175
上一篇:反派都是我的储备粮
下一篇:万人迷的我被蛇总缠了腰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