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洗尘(166)
华灯初上,城市热风驱逐街头的行人,奶茶店前排出长龙,大排档人声鼎沸。公交站的巨型灯箱照亮广告牌上略显轻浮的俊美男人,时尚的女高中生嘟起嘴唇眉开眼笑地合照,红色法拉利在她眼前呼啸而过。
“我在前面的路口下车。”副驾驶的贺洗尘说道。
“不行!”苏观火故作担忧,“没把离家出走的小孩送回家我怎么放心?”
哦豁,小朋友想看我的笑话,哪来的便宜?贺洗尘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轻飘飘不带任何恐吓,苏观火却一抖,自动怂了下去:“你还怕我害你啊,我哪有那个能耐?”
贺洗尘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隔着挡风玻璃,灯红酒绿映入他平静深邃的琥珀色眼珠中:“我看你印堂发黑,元神涣散,应该是拔蛊的后遗症。这两天戒酒戒烟,早睡早起,不会有大碍。”
酒色财气,苏观火样样占了全。要不是脖子上的平安扣替他挡了一部分灾祸,此刻恐怕还躺在床上大病不起。他的脑壳子算聪明,却胸无大志。于他而言,红颜不是枯骨,钱财更不是粪土,他就一俗人,只想着纸醉金迷。
他心里明白。既然明白,就不去过问太多。
也算通透识相。
但苏观火没火气的时候,该怂就怂,火气一上来,就是打碎牙齿也要把血呸到人脸上。不巧,那些恶心的小虫子着实让他不爽:“我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才想起遇见你之前,有人给了我一杯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迷迷糊糊就喝下去了。”
他浪归浪,却没做过得罪人的事情。要是针对苏家,还不如直接放倒苏谭。排除所有不可能,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小道长,苏观火眼珠子一转,便把来龙去脉猜得七七八八。
“他是道长那边的人?你们认识?”
贺洗尘心虚地别过眼神,符荼加诸于他的无妄之灾,追究起来是自己连累了他:“没见过面算认识的话,那就认识。咳,咱们算老相识,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怕害人害己。”
苏观火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他更不要脸,见一面就叫哥哥,这才见了第二面,就恬不知耻地说是老相识。
“小九儿,打听不能打听的事情,会惹祸上身。”
苏观火顿时沉下脸色,气势比之苏谭,分毫不差:“所以我白受罪了?”
“我这个人奉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贺洗尘桀骜地挑起眉,“他让你吃三分苦,我必定替你从他那讨回七分!”他讲理的时候很讲理,不讲理的时候却十分跋扈,跋扈得讨人喜欢。
这话谁听着不高兴?反正苏观火一听,估摸着自己没吃亏,才肯翻篇,半晌忽然回过神:“小朋友几岁啊你?敢叫我小九?”
贺洗尘认真地掰起手指头算了算,最后怅然若失说道:“记不清了。”
他走了这么久的路,早把自己的年岁、生辰忘得一干二净。
“加减乘除都不会?——你学历多高?九年义务教育是公民的义务!义务!六叔难不成没让你去读书?”苏观火顿时义正词严地谴责起冲玄子。遣词造句不带重样,情感丰沛,比最碎嘴的食堂阿姨还喋喋不休,完美展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神采。
“你吵得我头疼。”贺洗尘捂住耳朵,“放过我吧小九!”
苏观火踩下油门,猛打方向盘:“不放!”
***
十堤会所矗立在寸土寸金的商业区,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不遗余力地对城市的光污染做出贡献,照在门口的两张雪白的脸庞上,花花绿绿,仿佛马戏团里的小丑。
“九哥,我还未满十八。”贺洗尘用袖子遮在眼前。
苏观火揽住他的肩膀:“怕什么?”
“我怕付不起钱,会被扣在里面洗盘子。”
苏观火眨了眨眼睛,凑到他耳朵边吓唬道:“你找个小姑娘看手相,就不用去洗盘子。”
贺洗尘好似惶恐,连连向福生无量天尊告罪两声,抬起眼睛却无畏无惧:“你不怕?”
苏观火只怕两样东西——他老娘和他女朋友。老娘和老爹去欧洲旅游,女朋友暂且没见到踪迹,还真没什么怕的。
“哇哦。”贺洗尘面无表情地赞叹道,“也不怕鬼?”
“……”苏观火面容一滞,艰难地开口,“你再说一遍。”
阴历七月十四,中元节,俗称鬼节。凡间十堤会所,鬼气冲天。
贺洗尘笑得纯良,坑起人来却不客气,拎过他的衣领子就往里边拽:“走吧走吧,九哥。”
两人在侍者的引领下走过回转的长廊,曼妙挑逗的音乐在迷离的灯光中弥漫,搔得人耳朵发痒。错落有致的卡座里坐满玩乐的公子哥和富二代,苏观火表面淡定地和认识的狐朋狗友打着招呼,内心狂嚎不已,偏偏没人看出他的崩溃,唯一一个明白人却装糊涂,撵着他的脚步跟在身侧。
“九哥,别腿软。”贺洗尘低声提醒。
“我没腿软,我想回家。”苏观火哽咽道。
看起来是真的吓惨了。良心未泯的贺洗尘安慰道:“我转了一圈,没发现恶鬼,放心。”
“还有好鬼?”苏观火疑惑不已,又自问自答,“也对,聂小倩不就挺好的。”
“这里没有聂小倩,不过也可以找找其他鬼仙。今天地府休假,难得看见群鬼乱舞。”贺洗尘径直开了瓶朗姆酒,把杏花枝插进瓶口,“皎皎喜欢喝酒,先记你账上。”
“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那种鬼仙?”苏观火讶异地瞪大眼睛,也顾不上害怕了,“他们长什么样?”
贺洗尘巡睃四方,在茫茫灵气和鬼气中张望了一会儿,摇头道:“我没看见,不过——”他忽然笑了一下,“应该是很好看的。”
人间不相通,地府相通么?五仙小筑终成了竹林念经声中的光影,身穿雪青胡服和绛紫束袖衫的黑白无常不知还在凡人中间游荡否?
焦糖色的朗姆酒缓缓下降,最后见底,三尺六寸长的杏花枝渲染出芬芳甜蜜的酒气。
“一年也就这一天能明目张胆偷懒,他们也不容易。”贺洗尘喝下最后一口冰水,眉目含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九儿,要不要开开眼界?就当是还你的人情。”
苏观火知道他什么意思,心里跟被猫抓了似的,又敬畏又好奇:“怎么还?”
贺洗尘从袖子里拿出一小个圆形铁盒子,里面盛着朱砂,只剩下三分之一。他用尾指蘸了点丹红色,拈了个法诀,往他眼睛底下抹去。
“你别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来招惹你。效用不长,十分钟。”贺洗尘重新将杏花枝别到腰间,起身告别,“我先走一步,就此别过。”
苏观火哪还听的清他说什么,目之所及,都是隐藏在肉身壳子下的影影幢幢。吧台边喝酒的黑发靓丽女人突然望过来,含情脉脉地笑了一声。她周身笼罩着一层黑气,黑气中又翻滚着金光,不似匪类。
……我哪敢招惹?!
苏观火慌乱地垂下眼睛,猛然发现格格不入的小道长消失无踪。他连忙站起来,极目远眺,蓝黑色的背影从容走过欢声笑语的人群,衣袖不沾身,颇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空旷辽静。
贺洗尘一走,苏观火心里也发憷,胡乱把下眼睑的朱砂擦掉,快步追赶上去。原本懒散的人流却似乎拥挤起来,争先恐后来挡他的路。
贺洗尘不知晓他的困窘,一心想到门外吹冷风,两条醉醺醺的瘦高人影却突然出现在他两侧,各揽住他一边肩膀,打着酒嗝,面色通红。
“你有点眼熟。”
“不不,太眼熟了!”
“我们勾过你的魂?”
“还是索过你的命?”
“老范,你把酒放下!不准再喝了!”
“哈哈,老谢,你醉糊涂了!”
就像黑色的海燕尖声高呖,或者白色的海鸥划破浓厚的乌云,贺洗尘听着耳边熟悉的醉鬼说醉话,忍不住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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