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90)
昏耀简直不敢置信!
说实话,他刚才确实有些轻敌。毕竟这位圣君陛下美丽、沉静而忧郁,吐字的尾音又格外柔软——以至于根本不像是来打仗的,若不看那一身轻铠长剑,倒像是个求和的说客,和他的想象截然不同。
可纵使有大意的成分,魔王也没想到,世上居然还能有一个人,有本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擒住他的士兵。
这简直……奇耻大辱!
“吾王,魔族可不是贪生怕死的贱猪!”
那个魔族士兵红了眼,拼命挣扎,“宰了人类贱猪,给他们瞧瞧!”
对面,格纳德将军再也忍耐不住,吼道:“呸!人类的骨头可比你们这群恶魔更硬!——陛下,别管我们,杀了恶魔!”
咚地一声,沉重的铁矛被魔王插入地表。
“很好。”昏耀阴鸷道,“很好……圣君,你过来。”
兰缪尔连马都不骑,抬步就要过去。
副将魂飞魄散,连忙拦住:“陛下,不能去啊!”
“恶魔们冷血无情,同族相残都是家常便饭,就算抓来了魔族俘虏,它们恐怕根本不在乎……”
兰缪尔不为所动。再看对面,魔王也下了马,独自向圣君走来。
“陛下,不可啊!”
“吾王,别理他!”
这下,两边的俘虏都懵了,一个魔族,一个人族,居然就这样脸红脖子粗地冲对面喊了起来。
冷血无情的恶魔?
贪生怕死的贱猪?
兰缪尔的胸口突然疼得钻心。
我们明明如此相似,不是吗。
是他无能为力,终究还是没能在战争爆发之前,找到那条化解仇恨的救赎之路。那些死去的生命,流离失所的善良的人……罪责都应在他。
兰缪尔凝望着面前的魔王。他们在相距彼此只有三步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这次不再有任何伪饰,也没有结界阻隔。
只有晨风吹拂着他们的发丝。
“还有和谈的余地吗?”
兰缪尔神差鬼使地问出了这句话。
他以为自己将迎来毫不留情的讥讽,不料魔王漫不经心地哂笑,说:“不是现在。”
“那么,什么时候?”
昏耀抬起手,当着两军士兵的面,放肆地拍了拍圣君的脸颊:“等我攻陷你的王城之后,怎么样?”
这下人类士兵们简直要疯了。相隔太远,他们听不见魔王在说什么,但那可是他们敬爱的圣君,二十余年纤尘不染的神子,怎能被恶魔如此欺侮!?
当即有人架起了弓箭,却听圣君冷声喝道:“不得妄动!”
与此同时,兰缪尔扣住魔王的手腕,眼中亮起锋芒,用了一点力道把那只爪子压下去。
昏耀眯起眼,反手也扣住了圣君的手腕,反向施力。
一股波动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荡开。噼啪,地表突然裂出了龟纹!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斗。至纯的法力与至纯的魔息,在圣君与魔王相扣的双掌间冲撞。他们的虎口同时流下了血。
“你我的力量,都与各自的族人相差悬殊。”
兰缪尔低声道:“你的力量完全能够肆意屠杀几百几千个人族士兵,我也可以对魔族做同样的事。”
“所以?”
“不如你我之间另行单独对战,战场上互相不伤及彼此的士兵,如何呢?”
魔王打量了圣君半晌,又笑了。
他说:“可以。”
滴答,滴答……他们的血越流越多。
将这样强悍又相冲的两股力量,强行压缩在双掌之间拼斗,本身就是极为疯狂的举动。
但谁都没有结束这场角力的意思。
兰缪尔又说:“还请释放我的子民。”
“如果要交换俘虏,只能一个换一个。”
昏耀幽幽道:“可惜,你刚刚才与我许下约定,今后不能对我的战士动手了。圣君,你说怎么办呢?”
“赎……”
“别说赎金。”
兰缪尔似乎明悟了,他将嗓音压得更低:“我可以拿自己来换,但不是现在。”
魔王意外地抬起眼眸。但那目光立刻变成了玩味。
“那么,什么时候?”
兰缪尔淡淡道:“等魔族大军退回深渊的时候。”
“哈哈哈哈哈!”昏耀仰头大笑。
他终于率先收回了魔息,对面也立刻收回了法力。
这位圣君实在光明磊落,都可以说光明得过头了,魔王好笑地心想。不过这很好,让他更有捉回深渊里尽情摧毁和报复的冲动。
——直到此时,魔王还以为圣君刚才说的“拿自己来换” 只是一种文质彬彬的威胁。
配合后一句话,想必是“我会把你们魔族打得落花流水滚回深渊”的意思。
放手之前,昏耀不轻不重地用尖指甲掐了一下圣君流血的腕口。却又听见那道字尾柔软的嗓音,格外认真地说:
“在那之前,请不要伤害我的子民。”
这一天,魔族和人族的军队只进行了试探性质的交手。到了下午,后者率先退走,前者也谨慎地没有进行追击。
圣君亲自断后,沿途收拢溃散的败军和难民,退守王城。艾登亲王早已按兄长吩咐,提前做好了守城的安排,在魔族大军到来之前紧闭城门。
魔族来得太急,各地的军队调配完全跟不上,这已经是最为迅速的应对。
回城后,圣君做的第一件事,是冷声询问前来迎接的艾登亲王:“光明神殿的先知长老,扣压入狱了吗?”
作者有话说:
双方君王阵前对峙时的脑内关键词——
兰缪尔:同胞…历史…仇恨…罪孽…战争…生死…
昏耀:圣君…捉回去养…圣君…捉回去养…圣君…
第59章 圣君
这一次,兰缪尔切实地怒了。
他隐忍了七年没有下手,是知道神殿积蓄深厚,一时难以彻底拔除。但欺世盗名尚可容忍,欺上瞒下延误战机,却完全触到了圣君的底线。
奔赴前线之前,兰缪尔便下令卫兵扣压光明神殿的先知长老,收押至监狱,等待问责。
不料,正替圣君牵马的艾登亲王,面色一沉,恨恨道:“……兄长!我今日才知道,那平日里自命清高的先知长老,竟然能寡义廉耻到这个地步!他——”
兰缪尔才听了这一句,心就往下坠了坠。
果不其然,据艾登说,当皇家卫兵包围神殿时,先知长老并无丝毫慌张,而是开始了他的好戏。
先是火速将罪名推给结界崖上的看守,推给那些已经牺牲的死无对证之人;又做出一副自揽罪责、痛不欲生的嘴脸,跪在神殿前念诵忏罪文。
无数信徒被煽动,拦在卫兵面前,不让他们带走先知,甚至险些引发流血冲突。
而按照王国自古以来的规定,成为皇家骑士必须信仰神母。虽然圣君在两年前以圣训中的“平等之训”为由废除了这条陈规,但不可否认,如今皇家卫兵的大多数依然是虔诚的光明信徒。
看着老人家这样悲伤自责,民众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连奉命来抓人的卫兵都动摇了。
最后到底还是没能收监,先知主动提出,暂且将自己“软禁”在神殿内,等圣君陛下回来再做定夺。
说到这里,艾登实在忍不住呸了一口,怒骂道:“老不死!什么暂且软禁,先知本来就住在神殿里,八百年走不出来一步,还软禁!?”
“……”
兰缪尔闭眼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一步棋走得难。若非如此,他的命令也不会是“收监”——以先知长老的罪恶,原地处刑都不为过。
可惜试探的结果,比他预想得更加悲观。
很快,兰缪尔在暮色中看到了他发誓守护的国民。
无数王都的城民都跪在神殿面前,脸上写满了焦急,正一声声悲切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