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64)
也不爱他。
第42章 第六年
第六年的时候,兰缪尔曾向他讲起光明神母的故事。
“传说中,光明神母还是一个凡人的时候……”
“怎么,光明神母还曾是个凡人?”
“是啊。”
记忆中,兰缪尔回头,弯起眼眸冲他笑,“最初的圣训里是这么说的。”
那时,他们正在筹备又一年的王庭觐见。
第六年,战火平息,昏耀的魔王地位稳固,各大部落效忠于王庭。屠刀下的哭啼声变少了,母亲怀中新生婴孩的哭啼声变多了。
不远处,几个不到十岁的魔族小孩吆喝着瞎跑,说要去捉铃铛虫。
成年魔族一脚一个,把崽子们踹倒,骂骂咧咧地把他们夹在腋下:“嘿,不知死活的小鬼!放在十年前,像你们这种乱跑的小鬼,可是要被逮起来下锅的……”
兰缪尔被吸引了心神,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他穿着麻布织的衣袍,袖子挽得高高的,下摆也扎起来,露出劲瘦修长的小腿。怀里是新砍来的木柴,有点沉,他掂了一下。
昏耀从后面走过来,伸手将兰缪尔怀里的木柴捞走:“然后?”
兰缪尔:“……您干什么,怎么连奴隶的东西都抢?刚才我要劈柴,您也抢。”
“你拿不动,再走几步肯定要摔。”
魔王不容置疑地挑眉,用鳞尾戳了戳兰缪尔的后腰,“劈柴,这个你也不会,下次我教你……继续讲你的故事。”
真是怪事,君主在帮奴隶干活,而奴隶却两手空空,只需要讲故事就好了。
兰缪尔无奈,只好清清嗓子继续讲。传说光明神母成神之前,曾是人类王国最小最美丽的公主,住在富丽堂皇的城堡中,享受着奢靡的生活。
直到十八岁成年的夜晚,公主走出了城堡,却看到世间充斥着罪恶,处处是掠夺与压迫,平民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她不禁流下眼泪,问道:啊,为何世上竟有如此黑暗?又说:我必不能放任这一切。
昏耀:“呵,像你!”
公主受到震动之后,先后变卖了她所有的首饰与珍藏、骏马与香车,试图救济平民。然而那份看似庞大的财富投入民间,不过是杯水车薪,眼前的苦难之景没有丝毫改变的迹象。
公主不禁再次悲伤地问道:啊,为何世上的黑暗竟无边无际?又说:我必不能放任这一切。
那几个魔族小崽子也在听着。
他们模仿着兰缪尔的语气喊:“啊,为何?”“为何——”
不顾父母的苦苦挽留,公主身披布衣,离开了城堡。
她走入人群,普施教化,歌颂善良与高尚,驳斥残暴与卑劣。
她赤足走在干枯的大地上,荆棘刺伤了她的脚底,鲜血淌过的地方就开出了花朵。
但世间的恶人太多了,公主先后经历了欺骗、背叛与抛弃,最终被异教徒刺死在布教的路上。
最后,她在弥留之际,向眼前无边的夜幕控诉:啊,为何世上的黑暗竟永无止境?我必不能放任这一切。
说完,公主便在信徒的哭声中断气了。
昏耀大为震惊:“死了??你们人族的神话怎么这么惨!”
兰缪尔冲魔王笑了一下,继续用吟诗般的腔调讲下去:
“……信徒将祂的圣体装殓,欲将祂下葬;正抬着棺材走向墓地,夜晚到了尽头,第一缕太阳之光照耀在祂的面庞上,四周生出花草,涌出甘泉,祂便坐起来,复活了。
“祂到天上去,到至高无上处去,化作永恒的全知全能的光明;
“祂在人间的信徒向祂祈祷,祂都听见,都回应;祂将彷徨的迷者引向正路,并予虔诚的善者以救赎。”
“——这就是‘神母三问’和‘日出成神’的故事。”
兰缪尔讲完的时候,昏耀已经将干柴堆成很高的篝火架子。魔族们用敬爱的眼神凝视着他们英俊的王,以及王身边那位美丽出尘的奴隶。
“可惜,只有最初的圣训才记载神母的凡人旧事。那是用古文写的,在我曾经的国度,能读懂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兰缪尔怅然道:“现在的神殿不再向人们讲那些。王国的子民更多阅读的是新圣训,里面只有光明神母成为永恒的存在之后,向人间驱散黑暗、普施教化的故事……我还是更喜欢旧典一些。”
昏耀想了想,还是说:“这个神母公主,像你。”
兰缪尔失笑,轻点心口说了声“不敬”,这才道:“我毕竟在圣训之下长大。”
“可你现在成了恶魔的所有物了,自己也长了鳞片。”
昏耀恶劣地指指他:“万一哪天你快死了,你的神肯定不救你,只有我这个魔族会去救你——好了,我们走。”
就这样,只讲故事不干活的奴隶又被魔王拎走了。他们去检查分食仪式上的祭品,这是今晚最后一个环节。
如今兰缪尔已经不再为血淋淋的脏器怵头,反而恳切地问:“吾王,这次可以也分给我一口吗?”
昏耀:“别犯傻,到时候吃不下吐出来,丢的是我的脸。”
兰缪尔坚称:“不会的,我已经能吃生食了。”
昏耀:“不行,你当这是什么好东西?”
兰缪尔只得放弃了。昏耀摸了摸他的头顶:“乖,等大典礼结束了,单独烤给你吃。”
兰缪尔哭笑不得:“……我是为了一口吃的吗?”
夜深了,他们走回宫殿里去。
昏耀有意哄兰缪尔开心,忽然从后面弯腰,将人类抱起来。
兰缪尔果然笑了,推了推他没推开,就顺从地在魔王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说:“我想去结界崖上看看我的花了。”
昏耀:“不会开的。”
兰缪尔:“说不定呢?”
昏耀:“太远了。”
兰缪尔:“现在骑马过去,明天早晨之前就能回来的。”
现在,魔王对待他的奴隶越来越好了。但凡是兰缪尔向他讨要的,只要不至于太过为难,也不会伤及奴隶身体的,昏耀都只在嘴上哼哼两声就答应下来。
他抱着兰缪尔走到了马厩,先将人类放在他的坐骑上,再解开缰绳。牵着角马走出两步之后,昏耀也翻身上马,坐在兰缪尔后面。
“驾。”
角马沿着小路绕出王庭,崖月为他们照亮前路。
“吾王,您说……”
兰缪尔倚靠在昏耀怀里,任胸前的骨饰玎珰跳动:“是神需要人作为信徒呢,还是人需要神作为信仰?”
“听不懂。”昏耀漫不经心地说。
其实,他很喜欢与兰缪尔同乘。人类的体型比魔族小一圈,他在后面握着缰绳,兰缪尔就正好被圈进双臂之间的空间里。魔王的占有欲会在此时得到极大的满足,就连“去看注定不会开的花”这种无聊路程也变得可喜起来了。
昏耀:“要我说,无论是信徒还是信仰,都是骗人的。”
“是吗。”
兰缪尔神色安宁地仰望着崖月的微光,抚摸着角马的鬃毛,“其实,知道魔族真相之后的头几年,我也常常想,自己多年的信仰究竟算什么。”
“但直到今年,我才突然开始觉得,哪怕神母永不降临,只要信仰能够将人引向正确的方向,那便不能说是谬误。”
“就算圣训中的神是假的,但借神之口说出来的劝善之言却是真的。是祂指引我来到这里。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不后悔。”
听到最后,昏耀的心像是被轻轻碰了一下。
他悄悄去看奴隶的神态,兰缪尔的眼底含着一点寂寞的笑意。于是魔王的心又被碰了一下,有点酸疼。
“说得好听,”魔王哼道,“接下来,你该劝我信神了?”
“我没有那么不识趣。”兰缪尔说,“不过,如果神母的故事能劝您向善,我很乐意将圣训从头到尾为您背诵一遍,五遍十遍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