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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226)

作者:琉小歌 时间:2020-11-28 08:41 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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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仰止殿,人约黄昏后。
  仰止殿矗立于景行山第六层平台中央,它再往上便是景行山最高的第七层平台。
  第七层平台中央是臬司剑仙阁,臬司剑无主时,便是供在那阁中。阁中有历代臬司剑使的牌位,剑仙阁两翼是景氏祠堂,供奉着历代景氏先祖牌位。
  第七层平台乃景行山最高处,高耸入云,是离天最近之地,是灵气和日月精华最盛之地,最宜供奉。而历代臬司剑使的身骨和景行宗其他大能的身骨却不是落葬此处,而是葬在与景行山连脉的戒妄山下。
  童殊此时站在仰止殿的望山台上。
  此处虽在山间第六层,因殿阁拔地颇高,是以视野非常开阔,整个景行山尽收眼底,南面直眺戒妄山,能清楚地看见戒妄山那扇黑乎乎的大门,以及深入地底的石阶。
  童殊的目光从景行山的亭台楼阁中越过后,长久地停在戒妄山那张会吃人的大门上。
  景决顺着他的目光,亦是望着戒妄山。
  长久的沉默后,童殊回头,撞进景决讳莫如深的眸光里。
  他知道景决始终无法走出“关了他五十年”的愧疚上,劝过无用,他转而道:“你那时,每日都在此处看我吗?”
  景决摇了摇头道:“很少。”
  这倒叫童殊有些诧异了。
  景决道:“白天出去找你的宿体,回到宗内便是处理积压公务,夜里——”
  见景决不往后说,童殊心中一沉,试探着接道:“夜里……你到戒妄山,睡在我的隔壁的监舍,所以你就是我隔壁那从不出声的狱友辛五?”
  景决沉默。
  以童殊对景决的了解,景决不否认,就是承认了。
  童殊张了张口,满嘴苦涩,心头沉沉仿佛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景决的这份爱,太沉重了。
  童殊不由想到在往生谷中,那时他并不知美少年是景决。他那时曾奉劝美少年不要叫辛五这个名字,理由是辛五两字不吉利,说住他隔壁的辛五是个很惨的全瘫,是个受刑煎熬半世的老不死。
  如今却知道辛五真的就是“辛五”,当初所言字字反噬,直扎心头。
  童殊想,他当初说隔壁“辛五”时是什么心态?是嘲笑,是讥讽,是鄙夷,是不屑和麻木。
  他对隔壁的辛五有过一丝怜悯之心吗?没有。
  他五十年有主动问过辛五一句话吗?也没有。
  他理所当然认为戒妄山中都是大恶,做恶自当赎罪,他自己也在赎罪。罪有应得,只有早死晚死的区别,谁也没必要同情谁,谁也没立场怜悯谁。
  然而,隔壁的辛五竟然是景决……
  竟然是景决……
  可是,景决是执道者啊!
  景决是戒妄山的主人,却陪他坐了五十年的牢!
  五十年里,“辛六”是陆殊的代号,每日都被监司喊许多次,陆殊从未把“辛六”当作自己名字;而景决却把“辛五”当真了。
  太荒诞了!
  童殊之前只猜出景决是夜夜来看他的那位大能,事实却是景决不仅夜夜来看他,景决还是是“辛五”!
  而重生的辛五真的是“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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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怪在往生谷中,景决不假思索便签了“辛五”两字。
  那婚契只认签字人所承认的名字,童殊当时及未深思,只当那美少年或许有手段糊弄。
  如今才知,其实不是的,是因为景决就是辛五,景决写的是一个使用了五十年的,早就认可到骨子里的名字。
  签字时的景决并不是在应付女鬼,也不是在糊弄婚契约,景决当时是真的,郑重地在签那张婚契。
  景决对那张婚契是认真的。
  童殊已经记不清那张婚契写了什么,只记得留心的两句 “画地为牢”“生随死殉”,当时已觉不吉利,现在更觉不吉利。
  童殊心如刀割,想到自己当时签“辛六”时满不在乎的做手脚,恨不得痛骂自己。
  他与景决一路走来,景决一直都是认真的,而他就像是个举着刀凌迟景决的刽子手,每一天,每一夜,许多事,许多话都在割景决的心。
  童殊哽咽道:“为什么啊?你为什么是辛五!”
  景决抚着童殊的眼角,他看童殊眼眶已经红了。前世的陆殊何其洒脱无羁从未哭过,便是景决追到斩魔壑看到那个最落魄的陆殊,也不见陆殊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这一世的童殊却哭了好几回。
  景决心疼地道:“不哭了。”
  经他一劝,童殊反而某根心弦一断,滑下一滴泪来。
  景决以手抚泪,他的手指被童殊的泪滴烫得颤抖,身上跟着战栗,他眉宇紧锁地着道:“童冰释,我最不愿的,便是让你落泪。”
  童殊为他落泪,这是第一次。
  景决见童殊为柳棠哭过,也见过童殊为一嗔大师强忍泪水,还见童殊在睡梦中哭醒。
  那些都与他无关,这一次却是因为他。
  童殊道:“可我好像变了。我从前觉得天大地大,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可是重生以后,我好像丢了从前的盔甲,许多事都能叫我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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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殊前世,连得知童弦思离去,也只是抹干净眼泪去芙蓉山抢尸首,告诉自己哭也于是无补。而如今,好像有许多事情能轻易触发他的泪腺,他的心脏好像不再那般坚硬。
  他从前一无所有,两手空空,无所畏惧。
  如今有了景决,找回了师兄,找回了上邪,却患得患失起来。
  前世,他没有爱,但有盔甲;
  这一世,他有爱,却丢了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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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决道:“不要为我难过。”
  童殊道:“景慎微,我只要想一想那五十年针刑,便难过得很。”
  景决道:“可你却不曾为你自己的五十年难过过。”
  童殊声音如同浸了水,软而涩,道:“可是我现在开始会难过了。你不要再那样了,我不要你那样做。”
  景决道:“我不是为了你。”
  童殊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景决沉沉道:“你的五十年是为赎罪,我也是为了赎罪。”
  童殊道:“你有何罪?”
  景决道:“我囚错了人。”
  童殊握住景决的手道:“错不在你,是我自投罗网。”
  景决垂眸,错开了与童殊的视线,道:“可是,是我给你戴上的镣铐送进戒妄山;是我无能,无法替你洗清污名;是我不肯破律规,让你耗尽生机。”
  童殊不赞同景决所言,道:“你没有义务为我做什么,你也更不能为我破律规,你要记住,你首先是臬司仙使。”
  景决怔住,道:“你也是这样想的?”
  “正常人都该如此想。”童殊道:“如果我当年自投罗网找的不是你,换个人送我进戒妄山,你是不是会好受些?”
  景决眼中升起阴狠,道:“不会。我可能会杀了那个人。”
  “……”童殊苦涩道,“所以你最后杀了你自己。”
  景决皱着眉看着童殊。
  童殊:“你,总是如此残忍么?”
  景决反问:“你又何尝不是?”
  童殊知道景决是在有意回避自己的问题,他直指要害道:“我并没有杀死自己,我是寿终而死的,你不是。”
  他们二人多次于仙魔商盟上博弈,言语一旦较上劲,便是唇枪舌剑针锋相对。
  景决一针见血回道:“你选择折磨自己五十年,难道不叫残忍。童冰释,到底你我,是谁残忍?”
  童殊失笑,心想臬司仙使只软不吃硬,还得顺毛哄。
  “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么……”童殊叹了口气,他贴上景决唇角,轻啄着含糊道,“景慎微,以后不要这样了。要活着,活着你才有机会来找我。”
  景决敏感地意识到童殊话中有话,而童殊已将唇移到他唇上,吮去了他的声音,狡猾地勾着他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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